凶猛的雨夜嘶吼着吞噬着天地,雨水溅起沾湿了衣摆,又从衣摆处滴落在地上,绽开了水花。
雨夜中,地狱之门大开,百鬼夜行。
殷繁是在宫墙外见到徐战的。
他一身夜行衣,没有蒙面,手里的长刀滴着雨水,脚下已经是一片血色。见到殷复带着人过来,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好似是专门等在这儿的。
“你他妈……”
一道白冽冽的闪电劈过,殷复看到了他的脸,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的血,顿时怒从中来,一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摔在墙上,尖利的声音刺耳极了。
“你杀了谁?你他妈去杀谁了?!”
徐战顶着他愤怒的目光,青白的嘴唇翕动,声音被淹没在雷电中。
“杨正朝……”
没错,他杀了杨正朝,现在他正准备进宫去杀元祈呢!
“徐战你给咱家听好了,当年厂公留你一命不是让你给他惹乱子的!你若是……”
“我不会。”
徐战扯开殷复的手,冷声道。
“我不会给厂公惹乱子。你身后的人是禁军吧?腰牌给我,人也给我,宫里现在全是元祈的人,你进不去。”
元祈养了私军,今夜宫中守卫的全都是他的私军,那两万禁军不止没什么用,还有可能是大麻烦。
“我不能,你就能?”
殷复抬手抹了一把脸,冷眼看他。
“我能。”
徐战道,不然他等在这儿干什么。
殷复将腰牌扔给他,笑了一声没说话。
又一道惊雷劈下来的时候,徐战已经带着禁军往宫门去了。
殷复和另一个缇骑站在原地淋了会儿雨。
“小复公公,那我们现在……”
“按厂公的吩咐行事。”
殷复言罢便就地一跃消失在雨夜中,那个缇骑也紧随其后。
其实殷复他们本来就没想进宫,先不说能不能进去,带着两万人在皇宫里晃荡,势必会打草惊蛇的。但是这两万人交给徐战就不一样了。
徐战带着禁军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果然被人拦住了。
面前的两个守卫穿着蓑衣,面色凶狠,隐在衣物中的颈项上隐隐可见黑色的纹身。
“干什么的?”
“禁军巡防,杨大人的意思。”
徐战将禁军统领的腰牌交给他,那人看了一眼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又扔回给徐战。
“你是杨大人什么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什么人?自然是仇人了。
徐战放在配刀上的大手紧了紧,舌尖舔过后牙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是杨大人新收的义子,军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元相。”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这位义子显然是元相“送给”杨大人的。
既然和元相挂上了关系,再盘问下去就要得罪人了。
那人笑了一声,让开了路。
徐战带着身后的人走进宫门,脚下的雨水被踩的直响,白光撕裂长夜,映出了男子藏着狠厉的眸子。
正和殿——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外面风雨交加,雷声轰鸣,无端令人心底发憷。
桌上酒壶已空,一旁伺候的宫女忙换上新的,宁沉翎喝得头有些昏,摇头晃脑地往旁边倒,脸上已有了薄红。
在他旁边坐着的正是煊王宁沉庭,宁沉翎靠在他身上的劲儿不小,冲得他晃了晃。
放下手中的酒杯,伸手将人扶住,宁沉庭脸上的表情很是严厉。
“坐没坐相,教人看见了该给皇上递折子了。”
宁沉翎歪在他身上,闭着眼睛低低地笑,声音有些低沉,“想递就递呗,皇上若真因着这点事把本王怎么着,那也白瞎本王在漠北之地受了这么多年的风沙了。”
漠北风大雪冷,到底是比不上湘南四季如春的。宁沉庭知道他这弟弟受了苦,可是他也没有办法,皇命难违,皆是身不由己尔。
“王兄,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宁沉翎忽然睁开眼睛,朝着宁沉庭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宁沉庭不疑有他,依言垂首靠近,却听到男子寒意森森的声音。
“王兄,近两年,本王养了一批雀儿,前几天,本王的雀儿捕获了一只从东夷飞来的鸽子,本王问过了,那只鸽子……是找你的。”
那一刻,大殿上所有的声音宁沉庭都听不到了,浑身的血一寸寸凉了下来,但他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顿了顿后便直起了身子,一眼都没有看依旧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男子。
“信呢?”
声音是稳的,稳的……宁沉翎想杀人。
“烧了。”
宁沉翎笑道,之前的阴冷一扫而空,又戴上了那副虚情假意到极致的温情面具。
宁沉庭没有说话,他知道那封信没有烧掉,宁沉翎也决不会把那样的东西随随随便便烧掉。
他得想办法,想办法把那封信拿回来,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只是,怎么能让宁沉翎把东西交出来呢……
宁沉翎感觉自己是真的有些醉了,他靠着身旁之人结实的臂膀,眯着一双染了醉意的凤眸看着舞姬妙曼的身姿,听着她们小巧脚踝上的银铃响动,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薄薄信纸上的文字。
……离都大权,尽归太后一党,……裕王久居漠北之地,爪牙已钝,不足为惧,大离王朝已是日薄西山,君可徐徐图之,……届时兄在东夷临风设宴,为君道贺……
兄,哈勒希尔敬上……
哈勒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