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败军的求和使者,李茂庄刚才一路都在琢磨李曜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接见自己。按照他的习惯性理解,认为李曜在和自己见面时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是最为“合情合理”的表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曜根本没有安排什么油锅、杀威棒,只是安排了一名牙兵,很平常地将他带进入帅帐。
帅帐中的人并不多,李茂庄略一打量,除了帅席上一袭戎装的年轻男子之外,在他左手边的席位上依次只坐了三个人。
帅席之上的自然是李存曜,旁边三人李茂庄却不是太清楚乃是何人。还好李曜并不故作姿态,已经主动开口:“兴帅[李茂庄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治所兴元,按唐朝习惯可称兴帅。],此乃军中,我辈皆是军人,所议者亦为军务,便不必做那些场面,直接开始谈何谈之事吧。”
李茂庄微微错愕,又点了点头,似乎感受到了李曜的与众不同,便拱手道:“蒲帅所言甚是。”
“请坐。”李曜朝右手边微微伸手,李茂庄便即落座。
李曜道:“此前凤翔兵临长安,以至官家乘舆播越,其罪不轻。某此番出兵,便是秉承陛下圣意,讨伐凤翔,这都是贵我双方心知肚明之事,便不多说了。如今凤翔大军已败,残兵被我前后堵截,我河中随时可以四面包抄,将贵军一举歼灭,这一局面,兴帅也当心中了然。凤帅既然愿意和谈,我李存曜并非好战之人,愿就此事与贵方磋商,但有如下几条原则,须作为和谈的根本。”
李茂庄虽知李曜这话相当不客气,但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懒得去争辩什么,只是问:“愿闻其详。”
李曜便道:“其一,凤帅既主动和谈,须得上疏陛下请罪。另外,此番占据长安时,于宫室、城中里坊多有损坏,也须出资重建,以表诚意。”
李茂庄点头道:“自是该当。”
李曜又道:“其二,我河中出兵关中,乃奉圣名讨伐不臣,如今功成战罢,所耗费钱粮,当由凤翔赔偿。”
李茂庄愕然一怔,迟疑道:“未知蒲帅所费几何?”
李曜微微一笑:“百八十万吧。”这句话的计量单位自然是贯。
李茂庄闻言大吃一惊:“怎会这么多?”
“我河中兵饷之高,天下魁首;器械之精,举世无双。如此均摊下来,百八十万已经是非常厚道的了,按李转运所计……”他说到这里,指了指左手第一人李袭吉:“我河中花费、损耗相加,当在一百一十万贯至上。只是某考虑毕竟是为陛下出兵,这多的十多万贯也就不计其中罢了,如此凤翔须得赔付河中一百万贯。”
李茂庄惊得半晌没做声,忽然想起一事:“那长安重建,凤翔须出资几许?”
李曜看了李袭吉一眼,李袭吉立刻拱手道:“约莫六十万贯。”
“就算五十万贯好了。”李曜大方地摆摆手:“不足者,由我河中出资,就算供奉官家罢了……兴帅以为,这般处置可好?”
李茂庄面色似笑似哭:“这……这,凤翔恐无这许多钱财。”
谁料李曜十分大方,摆手道:“无妨,凤帅若一时拿不出这许多现钱来,也不打紧。我河中正打算开设一座钱庄,届时凤帅可以从此钱庄中拆借款项,当然利息是要算的,抵押也是要有的。”
李茂庄一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李曜却不管他,又道:“再有这其三,便是贵我两军的分界线问题了……”
李茂庄连忙收敛心神,将李曜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比起钱来说,地盘无疑更重要。有地盘,才有人口,有人口,才有士兵,才有钱粮。
“凤翔此前侵占之邠宁、保塞二镇,必须交由陛下处置,作为战败惩罚,天雄军节度使也同样须由陛下重新委任。”李曜平静地说出条件。
李茂庄立刻问:“那鄜坊、泾原二镇?”
李曜呵呵一笑,反问道:“此二镇与凤翔有何关系么?”
李茂庄愕然,干笑道:“这……倒是无甚关系。”附镇之说,并不能摆上台面。
李曜点头,道:“既然如此,鄜坊、泾原二镇之事,凤翔就不必操心了。”
言下之意,鄜坊、泾原二镇的去留,由他们自己决定。但李茂庄心中清楚,凤翔遭此大败,这二镇哪里还会继续追随凤翔,改投李曜或者说李克用,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想到此处,他便问:“那凤翔本镇,以及山南西道等……”
李曜淡淡地道:“若某上奏陛下,说河中无力追剿,再有凤帅上疏请罪……以官家之大度,想来不会再行追究,毕竟凤帅当年也是有功于国的。不知这话兴帅以为然否?”
李茂庄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这条件要说苛刻,也确实苛刻,按照这一条件执行下来,凤翔的实力至少弱了一半。但要说不按照这个条件来,恐怕李曜也绝不会同意,毕竟现在战局已然如此,倘若李曜下定决心打到底,凤翔的结果未必比执行这个条件来得要好。
可以说,答应这个条件,自己那二弟是能够接受的。
但如果说这个条件还算在他意料之中,是可以接受的,那么之前的两个赔款条件就显得过于苛刻了。因此李茂庄面色为难,道:“若凤翔割地至此,恐就无法满足此前赔偿钱粮的条件了。”
李曜摇头道:“待河中钱庄开业,可以为凤翔拆借款项,期限为三年,凤翔可以分批次赔付。某料三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