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这么凶,她哥哥们也不是软柿子。骁勇,多智,仁义,大略,每个人各有所长,是我小时候最佩服的几位哥哥。白家大哥承担着一切外界的压力,众目睽睽之下,跑去市井街头念了断亲书,先和白家撇清关系,然后以硬碰硬,拒绝这桩婚事。”
阮萌萌歪头。
林裳解释道:“跟白家脱离关系就不会牵连白家,拒绝入赘则是为了他自己的骨气。可后来,这书生一家还是对白家发难,是我京城的姑父派人送银票才解了白家燃眉之急……”
阮萌萌昂头,不走心地夸奖道:“林叔叔是最厉害哒!”
林裳笑得露出了小虎牙,摸她脑袋,拿起刷子,继续在她脸上涂涂画画,笑容又收敛起来:“这事成了全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老书生受了奇耻大辱,迁怒女儿,叫她悬梁自戕,以守名节。那小姐虽是书香世家,从五岁那年便裹小脚,读《内训》《女论语》《女诫》,还有那金家家规,万万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思……白牡丹小时候跟这姐姐一起去过庙会,还私下跟我说,她觉得金家姐姐温文尔雅,很想变得和她一样。可金家带着尸体上门来闹时,不避我们这群孩子。我们就亲眼见了那自缢而死的长舌女尸……”
阮萌萌吃惊,害怕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房梁。
林裳见她害怕,没继续说下去,收起情绪,大笑道:“唉,你阿娘错过了这个机会,自此越来越泼辣任性。小家伙你别跟你阿娘了,你跟我不好吗?我带你去京城吃香喝辣,横着走路!你不是喜欢兔子小鸡小狗吗?我还养了个八哥,你一定喜欢的,到时候鸟笼就交给你抱着!”
阮萌萌挠头。
叔叔怎么这么多话呀?她也应该说点话,有来有往才算礼貌啊。
可是作为一个三岁的宝宝,她的小脑袋里的正常寒暄套路实在是太少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吃食入手,便奶声奶气地问出自己最好奇的。
“叔叔,阿娘说叔叔喜欢吔屎,是真的吗?吔屎是什么呀?”
“?!”
“咔嚓——”
刷子断成了两截。
“……呵呵呵……跟泼妇生什么气啊,等我把村里的事办成了,把老尚书哄回京……让白家人都看看她在村里的落魄样……”
阮萌萌歪头:“?”
片刻后,林叔叔终于从他的碎碎念中平复。
他挽着袖子坐回她身边,重新拿了一把刷子,沾着石黛,给她画眼睛画眉毛。
一会儿问她美不美,一会儿用湿布沾着水,擦了又换了种风格的来画。
阮萌萌想着烤鸡,逆来顺受地让他在自己脸上画画。
“咚咚——”
阿山叔叔来到了屋子门口,敲了敲门框,道:“少爷,听说村里好多人进山了。莫大爷问我要了艾草,说他老寒腿又犯了,还说少爷若是得闲,就去他家给他捏腿……”
老寒腿犯了,就意味着要下雨了。
“不就是下雨吗?谁爱进山谁去!你看看这么小的娃娃,都被那泼妇教坏了!”林叔叔握刷子的手势顿了顿,挑眉,立刻起了话题,把她给阿山叔叔看,得意问道,“看,这小娃娃美不美?”
阿山看了看,点头:“真挺好看!这娃娃骨架子就好看,眼睛大大的,被白家小姐养得愈发精巧了,再抹上水粉……”
林裳打断他:“是本少手艺好!”
阿山顺口大声吹牛皮:“那是!少爷手艺全京城第一地好,连尚宫都没少爷厉害!”
阮萌萌被林叔叔重新抱回椅子上,看着林叔叔打开蔻丹琉璃瓶,却顾不上好奇了,嘟嘴担忧极了。
那天李家着火,全村大人都出动了。后来听几个大爷说,若不是灭火及时,大半个村子都会烧起来。
这就好像家里的猪病了,只有娘亲汪氏不能吃饭,得照顾猪。可如果她的哥哥生病了,全家人都不会吃饭,都会动起来去照顾他的。
大家为什么会都出动去找狗蛋哥哥呢?
事情很严重了吗?
[李狗蛋一个人去深山里,那不是去送死吗?再说了,现在天下雨了,土壤湿滑会整块滑落,把你阿娘、李狗蛋、猎人和村民全埋在里头,到时候也喘不上来气,全部死光光!]
“…………”
[为今之计,只有本龙在下大雨之前,去山里把人一个个叫回来。哼,可这要消耗多少力量?就算你求我,我都不会帮你的!告诉你,这次就算你求我,去找什么皇亲国戚抱抱,都不会有用的!]
被它这么一点破,阮萌萌愈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哭丧着小脸跳下椅子朝外跑去。
阿娘怎么总这样,上次冲进了着火的屋子去找杨伯娘,这次去找狗蛋哥哥……
虽然她也很担心杨伯娘和狗蛋哥哥,可她更担心阿娘呀……
林裳一把抓住,将她抱回椅子上:“哪儿去?”
阮萌萌在他怀里挣扎,小短腿使劲往地上够:“叔叔,我要去找阿娘啦!下大雨啦,阿娘会被土埋起来……呜呜……”
“就你这个矮不隆冬的,一钻进树丛里都找不到人,还想去找你阿娘?光是下雨渐起来的泥点子都能把你捂死。再说了,那姓白的命大得很,她要是不小心死了,我养你啊。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林裳冲她露出了小虎牙,笑吟吟的。
阮萌萌“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林裳吓了一跳,连声哄了半天。
可她还是一直哭。
“我不要你,我要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