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天气依旧燥热,京城仿佛被一个硕大的蒸笼笼罩着,热气升腾又密不透风。早朝对杨坚来说是一天中最享受也最辛苦的时候,要忍着酷暑,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上,但听各部官员循例报告国事却又是兴致勃勃。
此时,皇帝脸上泛着潮红,鬓角处微微渗出点点汗珠。听完官员们的汇报,他有些疲乏,忍不住扭动了几下僵直的腰,嗓音低沉道:“好了,这些问题,朕心中都有数了。虞庆则,还是来说说突厥内战的最新进展吧!”
被点到名字的虞庆则应声出列,大步走上前来:“回禀陛下,自从我大隋帮沙钵略可汗击退了趁虚而入的阿拔国部落后,摄图他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不过阿波可汗已经完全控制了漠北,摄图很难再有反击之力。”
杨坚稍加思索,下令道:“命晋王继续出兵支援,加大力度给以衣食,赐以车服鼓吹!”
立于前排的广平王杨雄随即站了出来,他瞪着双眼,略带着急躁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杨坚热得不想言语,只是点头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杨雄又向前迈了一步,企图离皇帝更近些,高声道:“虽说摄图经此一役后,已完全臣服于我大隋,令其子奉表朝觐,称陛下为真皇帝,甚至还愿意向我们纳贡。但是,我们对于突厥,一向都是采取不选边的策略啊,难道不是要任凭他们内斗消耗吗?陛下前几个月还遣使安抚阿波可汗呢,这如今又封摄图之子为安国公,甚至答应约束契丹,阿波可汗定会察觉到我们的偏颇啊!”
杨坚一边听侄子说话,一边示意身后摇扇的宫女再往前些,他单手拖颐,待杨雄讲完后,认真地回答道:“朕确实是要突厥内斗消耗,也是希望他们任何一方都不要做大。如今沙钵略可汗已全线南撤、寄居白道川内,而阿波可汗俨然成为突厥的大可汗,摄图若是被灭了,大逻便的对抗目标就会变成大隋,我们能有什么好处?至于契丹嘛——”话说到一半皇帝故意停下,意味深长地看向高颎,见他站在底下面色淡然,不禁来了兴趣,挑眉问道:“高仆射,你说说朕是何意呢?”
高颎等广平王退回列队后,才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站了出来,娓娓道:“这东胡各部对我大隋本就持观望态度,契丹也是从突厥败于我们之后才真心归附的,而自从契丹倒向我们后,那之前年年遣使入隋的高句丽却停止了与我们的交往,转而向陈国纳贡。臣大胆揣测,高句丽是觉得契丹藩属于我隋,便等于他们需要直接面对强大的隋朝,于是他们只好去和我们的敌国结盟。此时,若契丹与突厥结怨,便会给高句丽以拉拢的机会,虽然说突厥现在是自顾不暇,但还是应该避免他与高句丽私下勾结。”
看着高颎心安志定的表情,杨坚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高句丽之前虽然年年来朝,但却一直都在拉拢东胡各部,以望联合弱者抵制我大隋,实在是不可不防。而且在北方动乱的几百年间,这高句丽不断向外扩张、侵占辽东领土,如今又无臣服之意,那我们就只能是敌人,即使现在顾不上它,早晚也是终须一战的。”皇帝又扫视了一遍殿下众人,然后抖了抖袖子,边给冕服通风边说:“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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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内史令李德林被一小黄门叫住,随其来到大兴殿后殿,因近来有些被杨坚忽视,突然间又不知为何竟需要单独面圣,李德林不免拘谨。
杨坚端坐在主位上,满面笑容:“公辅啊,别紧张!朕昨晚看了你编写的《霸朝杂集》,很有感触啊!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奇才辅佐,我这才明白所谓盛德感动上苍,使降贤人于世的道理。公辅,你也算尽心辅佐朕好些年了,虽然有时进谏之言过于坚决、不懂变通,但朕一直都相信你的忠心。昨晚嫌夜长,不能早早与你见面,朕思来想去,觉得应该给予你该有的荣耀,就追封你的父亲为安平县公吧,由你来承袭。”
听完杨坚一番话,原本小心翼翼的李德林不禁受宠若惊、感怀不已,当即行了叩拜大礼,颤颤地说:“陛下言重了,臣为陛下尽忠乃分内之事,能辅佐陛下已是臣毕生的荣耀!”
“起来吧!站起来说。”杨坚脸上挂着惬意的表情,接过宫人递来的冷帕子擦了擦手。就在这时,有宦官通报尚书仆射高颎求见,他不禁有些讶然,但随即又平复了情绪,点头示意传见。
去而复返的高颎走进后殿,乍一看见李德林也在场,不禁眉目一挑,窃窃扫视了一下他的脸,但转瞬便又收起异色,安然地向杨坚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杨坚热络地向高颎招了招手:“昭玄还没走啊!哦,朕跟公辅在谈论一些文书措辞的问题。你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就大胆说吧,公辅也不是外人。”
高颎在杨坚的示意下,又往前站了站,然后小心翼翼地禀告道:“陛下,是有关灾荒的事情。”
杨坚当即眉头紧锁,目光中卷起一阵寒意,叹了口气:“哎,这几年水旱交至,每到这个时节,就粮食短缺。先前不是已经下令开广通仓赈济了嘛,关中灾情依然严峻?”
高颎的神情却并没有很紧张,从容温和地安慰着皇帝:“陛下莫急,自从广通渠修好后,漕运运粮之路便捷多了,广通仓贮备的粮食倒是可以暂缓关中的燃眉之急。不过,今年山东诸州大雨成灾,全国都闹饥荒,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