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开皇元年三月,开国皇帝杨坚夙夜在公,接连几日召开晚朝与臣子商议国事,每日只得二三个时辰休息。幸有发妻独孤伽罗陪伴在侧,日日亲自接送皇帝临朝与回宫,对其体贴照顾、无微不至。
夜色袭人,晚风悄悄地沾染了一丝苍凉的气息。晚朝应是已经结束,独孤皇后拎着长裙缓缓走下步辇,她屏退宫人独自一人行至宫门前,高墙外的青砖地上映射出形单影只的寂寞。
皇后目光炯炯,但那明亮的双眸中又隐约含着一点焦灼的情绪。直到看见杨坚由院内快步而出,她才终于褪去心头上的焦急,脸上蓦然涌现出一抹柔美的笑意。待杨坚走到独孤皇后身边,二人只是相视一笑,便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她温柔地挽起他的手臂,如寻常夫妻般与他并肩而行,来到候在一边的步辇旁。杨坚亲自扶着他的皇后登上步辇后才就坐,他饱含柔情的目光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
两架步辇缓缓地穿行在夜色笼罩之下的皇宫中,宫道两旁悄然寂静,皇帝皇后并辇同行。杨坚的话不多,但他刻意掩藏的愁态倦容却被细心的她所察觉。独孤皇后倾了倾身子,凝视着身旁的人,她的声音清如春泉:“陛下看起来像是满腹心事,不知道可否说与臣妾听听,臣妾愿与陛下分担一切艰难。”
杨坚摇着头苦笑了一声:“皇后心明眼亮,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轻轻捋了捋下颌的短须,转而冷冷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这半个月来,从朝廷到地方的一众官员不停向朕进献珍宝。但是皇后,你知道朕是最讨厌奢侈浪费的!”
独孤皇后从皇帝的眼睛里看出他极度不满的情绪,忙侧首靠近他,殷声劝解:“陛下新登大宝,那些人也是想尽尽心意罢了,无需过于动怒。”
杨坚闻言阴沉的神情稍有缓和,但依旧傲然道:“朕已经下令,以后禁止进献犬马、器玩、鲜味。”
“陛下如此节俭,当为臣民表率。”独孤皇后隐约一笑。杨坚点了点头,昂首望着浩瀚的夜空,没有再说话。
回到寝宫门前,杨坚先一步起身,亲自去扶独孤皇后下辇。他勾着皇后的手,突感那掌心冰凉,待她站稳后便将其一双手拉到胸前,合于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摩挲,怜惜道:“皇后日日来接我下朝,辛苦了,明晚就不要奔波了,好好歇息。”
独孤皇后抽出一双柔荑转而覆于杨坚的手背上,微笑着小声反问了一句:“陛下如今怎么对我这么客气?”也不等杨坚开口,她抢着继续说道:“能陪伴于夫君左右是做妻子的福气,我高兴。不过夫君也不要过于操劳,你已经连续五日召开晚朝了。”
杨坚没有辩驳,欣然地拉着独孤皇后与她一起步入宫门。二人进了内室,宫人按规矩全部退下,服侍杨坚更衣的工作,独孤皇后始终坚持亲力亲为。杨坚双臂张开,仰头阖眼一脸的放松状,任夫人在身后替他褪下厚重的衣饰。
“其实,方才在外面我不方便多问,令夫君困扰的恐怕不只是官员进献珍宝一事吧?有何大事如此难以决断?”独孤皇后转到杨坚面前,仔细地替他理着衣袖,同时淡然发问。
杨坚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目光刻意避开夫人的脸,投向她乌发间的金簪:“现在国内局势已经基本安定,是时候考虑抵御外敌了。”
“夫君,我知你想一统南北,但此事还得慢慢筹谋,急不来。”独孤皇后平淡地道。
杨坚这时认真地看向独孤皇后,严肃地说:“统一南北是不能急于一时,但那陈国与我们之间的争端已非一朝一夕,先前司马消难也是依靠陈国才得以起兵造反的。如果避无可避,我们便绝不能退让。”
独孤皇后垂首稍加沉思,再看杨坚,从那精亮的双眼中她感到一团灼烧的烈焰,那火即将燃遍陈国的每一寸土地。“夫君考虑得对,江北局势确实一直不稳,不知指派了何人去驻守?”独孤皇后朗然一笑,嘴角勾起柔润的浅弧。
杨坚见夫人欲伸手为他解衣,忙扬起脖子,同时答道:“这几日就是为这事而踌躇,我让高颎给我举荐了几个合适的人选,反复推敲决定派贺若弼和韩擒虎分任楚州和庐州总管,驻守江北广陵和庐江。”
“韩擒虎,贺若弼……”独孤皇后默念了一遍两个名字,漫不经心地说:“这韩擒虎骁勇善战我也有耳闻,他南征北讨多年,对付陈国应该颇具经验。但那贺若弼……先前夫君不是不放心他吗?当时还特意从寿州将其调回。”
杨坚解释道:“当时司马消难响应尉迟迥起兵造反,贺若弼勇猛多谋,且居于江北要地,我确实担心他也会向尉迟迥投诚,只得将其调回。不过这几日高颎极力向我保举他,我从高颎口中得知,当年贺若弼之父被宇文护害死前曾留下遗愿,希望儿子承继自己的志向,平定江南。所以,这贺若弼向来以平定江南为己任,而我则遂了他这个心愿。”
独孤皇后听得专注,看着杨坚不住点头:“夫君英明。”
换好衣裳后,杨坚看似仍有心事未吐。独孤皇后唤他早些上床就寝,他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其实,还有一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希望夫人能同意。”
独孤皇后疑惑地看向杨坚,见他脸色有异,便没有多言而是等他发话。
杨坚放开独孤皇后,拉着她走到床榻边,而后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安置在床上坐好。自己则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