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了萧静好的手,两人步出喜堂,来到偏厅。
偏厅光线不甚明亮,隔着前堂的喧闹声声,相对来说安静不少,沐万正在一旁侍候着,见沐沂邯过来,便躬身告退了。
过来的途中揭了盖头的萧座上这位传说中的冀王,身材修长气容清贵,面洁无须,和永宁帝有五分相像,只是少了些睥睨专执的霸气,眉宇间多了些看穿世事的淡然和无奈。
冀王的礼单已经在途中过目,确实不愧为藩王,若说是作为父亲,礼单上的数目也算是很不菲了。
在见到他们两人进来时,冀王的目光似乎穿过二人身后瞄了眼,随之眼中一抹自嘲之色一闪而过,和沐沂邯相互见礼,三人落座。
“王爷驾临寒舍,实令小王受宠若惊,不如前堂进几杯酒水,也好让小王一尽地主之谊。”
沐沂邯一席话官腔十足,冀王面色虽有些尴尬,但也不枉见惯场面的人,温和一笑扯开了话题。
“这位就是睿王妃?”
萧静好起身见礼,举止自然大气,态度从容诚挚。
冀王面露赞赏,目光在她头冠上停留了半晌,最终一笑带过。
“侧门一路行来,在马车里领略了睿王府的风光,确实是层楼叠榭不落俗套啊。”
沐沂邯一笑,没有接话。
冀王这句话并非废话,光从他这一句看似寒暄恭维的话来看他这个人,萧静好只能用九曲心肠来形容他。
从侧门坐马车一路到偏厅,无非是告诉沐沂邯,前院官员聚集人多口杂,他来这里没有被一个人发现,只是为了避免此事传入永宁帝耳中引发猜忌,给大家带来麻烦。
而沐沂邯嘴上说只看重礼单上的数目,至于人来不来无所谓,但是冀王的到来却让他牵着萧静好这个新娘过来相见,实则是礼数相当到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对于冀王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亲自来贺儿子大婚,沐沂邯心中是高兴的,所以带着儿媳来见家公。
桌上有一个扁形四方锦盒,冀王放下茶杯,将盒子上的缎带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叠的整齐的拼绣被褥,将之抖开拿在手中,萧静好一眼认出是一张百子被,各色丝绵花布拼接起来的一张小被褥,是南晏百姓家添子的风俗,由婆家做一张由一百块碎步拼接的被子给孩子盖,寓意百子千孙,健康吉祥长命百岁。
“王妃得知你喜获麟儿,特意挑灯连赶几夜缝制的,送给……”
冀王面色和蔼,笑望萧静好。
“沐秋阳。”
萧静好笑着告知儿子的名字。
“哈哈……这名字极好!”冀王收好被子放入锦盒,笑声舒畅且欣慰,“心皎然如秋阳之明,气肃然如秋阳之清,秋阳之骄坚百谷,秋阳之烈陨羣木,好,很好!”说罢又问道:“表字起了没?”
“还未起。”萧静好笑道:“能否请王爷起个表字?”
冀王面色一喜,又看了看沐沂邯招牌似的笑容挂在脸上,也瞧不出他的意思,正踌躇着进退为难时,沐沂邯目光扫向门外,立即有人将沐秋阳给抱了进来。
冀王起身迎上前两步,伸手就抱住了小家伙。
轻轻掀开头上斗篷,圆嘟嘟的小脸露出来,冀王目光微转,又是笑又是叹,一时间心情激越。
沐秋阳在满月那会儿已经褪去了胎相,慢慢的越长越灵气,小脸盘子被肉撑着圆圆的,光下巴都长了三结,特别是一双桃花眼,黑多白少,只看见两个乌溜溜的眼珠子镶在眼眶里,只要是醒着就像两只黑棋子,咕噜噜的四处转,样子讨喜的不得了,
冀王虽然也抱了好几个孙子,但此时见到这孩子非同寻常的灵气样便心生喜爱,又见孩子和沐沂邯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些柳潇潇的绝代姿容在五官轮廓里隐现,更是欢喜疼爱,抱了半晌不撒手,边笑边道:“和邯儿真像,看这眼睛更是像。”
萧静好偷偷看了看沐沂邯,他坐在四方椅上浅抿着茶,脸上挂着一惯的微笑,看似波澜不惊闲闲散散,但是目光却显温和,清茶的雾气在他面容前氤氲,掩盖了他渐显于面的恍惚,三世同堂其乐融融的这一幕,只怕是他从不敢奢求的一个梦。
萧静好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楚,寻常人家里,这些就是自然而然的,孺慕舐犊反哺天伦,寸草春晖承欢膝下,本是最简单就能享有的,在他想拥有却是这样的难。
小秋阳在云丹草原时就是见惯大场面的主,回了王府几天,就如一不小心掉落花丛中,每日身投红袖背贴软香,养成了丝毫不认生的大气从容,这会子被冀王抱在怀中,香也闻不到软也挨不着,委屈的连扁小嘴,正要现出扁桃体大声抗议,眼珠子瞥见这老头子一脸的笑逗着他说话,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于是免为其然的回了老头子一个笑,且露出了光秃秃的奶牙板。
冀王一乐,更加殷勤的逗手里的小家伙,一边欣喜的连声道:“哎呀……秋阳对我笑了,哈哈……邯儿来瞧。”
沐沂邯起身,负手立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余光看了看冀王,淡淡道:“王爷也见着秋阳了,烦劳起个表字,上辈赐的字对孩子福泽更加深厚些。”
冀王倏然转头看向沐沂邯,嘴唇蠕动无语,怔怔半晌,轻叹口气,道:“秋阳我喜欢的紧,只是这表字我却不能越俎代庖先给他起了,再说孩子还小,也不忙急在这一时,也许……哎,终归是他的亲孙,这表字由他亲赐更妥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