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晴从包里掏出一物,在黄夏面前晃了两晃道:“我是专程回来替阿邻取这个的。”“专程”两个字她刻意咬的很重,强调自己与凤邻凡之间关系匪浅。
黄夏点头:“拿完了东西就走吧。”
“你为何不走?”
黄夏挑眉看她。
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失态,施晴又连忙摆出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的意思是,难道琴院不会关门么?下课了你还在这里待着有意思?”
“没意思,但我需要练琴。”黄夏轻笑,索性就把自己的包重新放在桌上,“不然施晴小姐也坐下来听我弹好了?我们可以等到闭院的时间被值班室的人赶出去。”
施晴撇了黄夏一眼:“没兴趣,要听琴阿邻会弹给我的。”
黄夏淡然地望着施晴,那眼神完全就是一个“没兴趣你还不走”,施晴顿觉尴尬,怪自己话说的太满,本来是要呛黄夏一句,现在却不走也得走。
几句话下来,她没讨到便宜反被黄夏暗讽,凤邻凡不在这,她和黄夏纠缠也没个意思。
施晴瞟了黄夏一眼,再没说什么,一副傲然的姿态转身离去,那脸色很是难看。
黄夏勾了勾唇角自嘲,她也把话说的太满了,本来她正要离开的,谁知道施晴杀出来,还拿她当个情敌,对着她张牙舞爪的。
这会子她也走不了了,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等待会施晴走远了,自己再离开。
课堂寂静,空无一人,黄夏偏头,凤邻凡的琴孤零零地横置在木桌上,她忽然有种冲动。
那是他常用的一张琴,也就是在那张琴上,他曾手握着她的手教她指法……黄夏迈步走过去,她说她留下来是为了练琴的,摸一下没什么吧?
摸一下当然没关系,一张琴而已。
在琴院这里,最普通的就是古琴,各种式样挂满了两面的墙壁,黄夏以前也见识过万元以上的古琴,可是眼下这张却是不同的,因为他是凤邻凡的琴。
黄夏胡乱想着,手落到了琴弦上,触及到弦的冰凉,她倏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有这样的一种凉。
人不如物,她与他,还不如这张琴与他亲近。
这张琴也沾染到了他的气息,那种清冷不可接近的气息。
黄夏忍不住坐了下来,触及琴弦,缓缓地碰出几个音节,屋内无人,琴音在空寂的空间里恍若行云流水,零落而去。
施晴有没有回到《汉物志》编辑部?她是不是已经在凤邻凡身旁了呢?他也会对施晴冷情相向么?
想了很多的头脑似乎又是一片空白的,那里面除了那个人的眉眼便空无一物,黄夏不得不哀叹自己的无药可救,她居然在纠结施晴和他的过去。
手指下的琴弦一动,她便禁不住去想它的主人。
想起她初学古琴的时候,她的老师教的第一阙曲子——《秋风词》。
她的老师是一个老先生,温和清瘦,老先生总说“你要想弹好一首曲子,必须要先付出感情”,没有感情依托的曲子只不过是几个连贯的音节而已。
以前黄夏不以为然,现在却懂了。
这首后人根据李白的《三五七言》谱写而成的曲子,她练习过上千遍,熟练于心,从前她每次弹起的时候,老先生总是说她欠缺些东西,因此她也试着在弹奏时感情投入,却依然少了什么。
现如今黄夏终于想明白,她欠缺的东西原来不是感情或者感觉,而是一个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黄夏仔细想,发现她与他的交集,竟是一双手便可以数的清楚,原来他是如此陌生的人,可她却对这个如此陌生的人隐藏了六年的心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黄夏不觉想起仓央嘉措那句传遍大街小巷的诗句:第一最好不相见。
大学时,云茉暗恋过自己的导师,可惜那位导师早已名草有主,当年的云茉被这等现实刺激的不轻,以至于天天在她耳边灌输类似这种“不如不遇”的思想。
那时黄夏不以为然。
那时她已经知道了凤邻凡,可是他是名满琴界的天才,而她是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
那时黄夏想,她多希望能和凤邻凡有一次相见。不是那种他在台上而她在台下人群中的,是那种互相认识,是他能叫得出她的名字的相遇。
这样的相遇才是第一最好的,如果相识了,会不会能让他在自己的生命轨迹中停一停?
然而当这样的相遇成了现实的时候,黄夏反倒理解云茉曾经说的话。
若你身边有一个无论如何你都触及不到的人,这个人令你泥足深陷,可是却同你毫不相关。
黄夏想,多年之后她也许会后悔,后悔会在t城里遇到凤邻凡。
***
这样的负面情绪却在下一次上课时,她再度见到凤邻凡的时候,在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中消散而去。
他说:“后天的约定别忘了,我到关山阁去接你。”
尽管心里清楚,黄夏还是很没出息地因他这句话心中一跳,抬手拂了下额前的碎发,黄夏希望借由这个小动作掩饰掉自己的心慌意乱。
开口回话时声调已很平常:“还是我到琴院这里来,从这边走吧。”若是凤邻凡出现在关山阁,成白煜那家伙没准又能给她出什么难题,让她难堪。
“也好。”凤邻凡倒也没再坚持。
黄夏露出笑容:“那就到时候见。”因为话题继续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