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她越看这秋菊越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其他的……直到下午看见一个圆脸盘腮边长了一枚胭脂痣的女孩儿跟秋菊说话,才猛然想起,这秋菊不是那后来做了琏二爷小妾的秋桐姑娘么!怎么把她忘了!
而那左腮边长了绿豆大的一枚红痣的女孩,好认的很,却是那东府珍大爷的姨娘佩凤!时常也跟着珍大奶奶过来园子里走动的,跟晴雯她们一般大丫头们一起也玩过,虽没什么深入交往也算认得。
晴雯倒是没想到两人原来居然还有这等渊源。
这秋桐长的虽然比佩凤略有些风情,实际上后来远不如人家佩凤混的好。
佩凤算是过了明路的正经姨娘,东府虽有些乌烟瘴气的,珍大奶奶却算好伺候,不怎么为难下人。而秋桐,因着是这边大老爷赏的自觉身份高些,实际上以大老爷秉性好色来说,秋桐又是贴身伺候的人,被过了一手几乎是可以肯定的,更甭提又落到了琏二奶奶那心狠手辣的主儿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事儿在贾府也不是什么秘密。
晴雯忍不住多瞄了说话的两人几眼,听秋桐哦现在叫秋菊的话儿,佩凤现在叫做秋兰,这秋兰一张白皙圆润的小脸上尚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憨稚嫩,虽不及秋菊妩媚却也是惹人怜爱的美人胚子一个。
宅子里如秋菊秋兰这般明显比晴雯等高一等的女孩有四个,另两个分别叫做秋红、秋桂,俱是品貌不俗的女孩,年龄也差不多。和其他丫头们的差别不止品貌吃穿用度上,差事也不同,这四个秋是时常进入内院伺候的。
本来晴雯以为大家都是要被倒卖的丫头,只不过身价不同以致待遇有些差异罢了,可没两天来了个衣着有些寒酸的老夫子,住在外院正房的四个秋也跟着进入内院,只秋菊叽叽咕咕不情不愿地嘀咕:“……又不须考状元才子的,做什么我们要跟着一起,没的弄的人头晕目眩的烦人,不过想多卖几两银子犯得着这般折腾……”
秋兰细语安慰她:“能认几个字不当睁眼瞎总是好的,又不用你花银子,将来主人家也能高看些不是。”
另一个鸭蛋脸丹凤眼的叫秋红的女孩也道:“谁说不是呢,将来没准儿我们也能当上柳枝姐姐那样的主子贴身大丫头呢,月例银子也多啊。”
秋菊嗤笑:“呸,瞧你们那点出息……”
三人低声谈笑在小丫头们钦羡的目光里,一路向内院而去。只那叫秋桂的女孩一直沉默安静地跟着三人,看起来倒也老实本分,尤其那容长脸颇有几分袭人的品貌,让晴雯不由多看了两眼,结果一个没留神胳膊被李婶子的竹戒尺招呼了一下,疼的她一咧嘴,到底忍住没敢吭气儿。
另有一些比晴雯她们先来的女孩子们,要多了解些掌故,同晴雯她们中两个性情比较活泼的女孩子偷偷卖弄:“……柳枝姐姐是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别看李婆子是奶奶的亲戚,平时也要看她的眼色呢……听说还管着夫人的银钱账目什么的……秋菊姐姐她们倒是不用学规矩了,平时陪着哥儿姐儿跟老夫子念书写字,还学下棋呢,还有针线,秋菊姐姐不愿学常常装病不去,柳枝姐姐也不搭理她,反正早晚也要卖出去的…….”
显然,以后来秋桐那讨人厌的秉性,现在已经露出端倪,让这几个丫头也有些微词。
晴雯这两天一直以安静略带点呆板的面目示人,实在也不知道前世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该如何才对,只知道不能跟以前一样肆意就是了,暂且随大流装老实吧。
但是随着对这个宅院人事的了解,忽然发现自己前世就是一彻底的傻子,这个不用装。
一向她可是荣府丫鬟里面,公认的聪明灵巧,自己暗地里也时常沾沾自喜,并有些倨傲的。而以自己的好记性,这院子里的人事居然一点印象没有,真不知道自己这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草,难怪有人说自己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一点不错。
另外让她不舒服的是,观那秋菊的言行,怎么看怎么有点她那时在的做派,让她感觉熟悉的同时悚然而惊,恐惧的同时深深引以为戒。前车之鉴,她们可都是没什么好结果!于是越发的老实本分学规矩,半点儿不敢出挑儿。
这日春娘用罢晚饭,叫了李婶子和柳枝来房中说话,依在引枕上喝了口柳枝奉上的茶,轻轻放下茶杯,道:“看这些个新来的孩子怎么样,可有看上眼的?”
李婶子坐圆墩上欠了欠身笑着回道:“奶奶亲自挑的人还能差了,虽然刚来的时候还有些面黄肌瘦的,可底子骨架都好,这两天好茶好饭的养着,眼见着白嫩水灵了起来,还是奶奶眼光好会挑人。尤其是那叫桃花和秀儿的两个,过个两年想必定是绝色的;那叫六丫头的也不错,眉眼儿透着清秀灵气劲儿,就是太干巴了些,小瘦皮猴子似的,年纪小,也不爱说话,养好了得些工夫,不太合算。其它的也不错,具体品性还得再看,难为夫人去那穷乡僻壤的居然也能淘弄来这么些个好货,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话一点没错。”
春娘笑骂:“你这老货惯会奉承人,我不是说过么,干我们这一行的其他都好说,这看人相貌骨骼性情的最是要紧,这男人女人有几个不爱俏的,再大的能耐面目可憎的也难得让人待见,柳枝你也说说吧。”说罢看了一眼刚刚给她添了茶水退下去的柳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