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头晌柳儿当了半天差,看老太太歇了晌,跟鸳鸯请了假,只道干妈有些不舒坦,今日她不该班,回去瞧瞧如何了。
张婆子今日确实休班,昨晚上跟几个婆子吃酒,没吃对路,泻肚子,回家折腾了大半夜。早起柳儿找了临近的大夫看过,药都不用抓,给了几粒大山楂丸,歇歇吃点儿清淡的便好。
一句话,油水吃多了不消化,柳儿也不敢乐。
先从后角门回了家,张干娘正跟前来探望的张三媳妇说话。如今张三媳妇得了她婆婆提点,也乖觉了,很是奉承张干娘,她本是个没多少坏心眼儿的,两人倒也说得来。
“妈你吃了饭没有,感觉可好些?”柳儿给张三媳妇问了好,扭头问张婆子。
“也吃不下什么,喝了半碗粥。好孩子不用惦记,你妈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么。只你做什么请假,总出来让人看着不好。”张婆子脸色虽有些不好,精神倒不差。
柳儿一听,不渝道:“该不是早上剩的粥吧!我说过多少回了,剩的东西,宁可扔了,也别舍不得吃进去,一个弄不好坏了肠胃,哪是一点子东西的事儿!你这刚闹了肚子,也不知道保养着,叫我说什么好!”
张婆子不意说走了嘴,被柳儿弄的又是窝心又是尴尬。边上张三家的听了,笑道:“姐姐就是个有福气的,柳儿姑娘这般孝顺,便是亲闺女,也多有比不得呢,真是羡慕不来的。”
张婆子应是,又给柳儿赔笑拉话儿,柳儿也觉着语气重了,缓了缓脸色,放软了声音道:“这是刚在老太太那里讨的保和丸,睡前吃上一丸,吃上两天罢。这一匣子点心,都是容易克化的,今天点心房里现做的,妈你没胃口的话,好歹垫补一点子。”说完把东西放到炕桌上,又道,“张婶子和妈先坐着,也陪着她说说话儿,省的她老人家没事儿琢磨家里剩下的吃食。总怕糟蹋了。我要出去一趟,回来直接去当差,好歹婶子帮忙照看一二。”
张三媳妇乐不得,素日还找不着机会巴结呢,没口子的答应不迭。倒是张婆子哭笑不得,笑骂,“哪里就这般了,你妈我老皮老肉的,没那么娇贵,只管忙你的去罢!我还没七老八十的,有你孝敬的时候!既要出去,可叫了车没有?让谁陪着一起么?”
柳儿道:“叫了,墨雨陪着呢,妈放心罢。”
笑着回房,换了外出的大衣裳。如今已经入秋,天儿还是有些凉的,不欲引人注意,外面罩了莲青暗花绵绸斗篷,颜色稍显暗淡。戴了帷帽,径自出了家门,外面张三叔已经驾车等着了。
这回柳儿没带别人跟着,张三人老实嘴紧,也不用柳儿叮嘱,跟着出去惯了的,说什么是什么,从不多嘴。
先去南门大街针线胡同,买了些针头线脑的,回来的路上,路过味芳斋,柳儿叫了停,让张三在外等着,她自己径自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有极伶俐的小伙计迎上来,“您里面请,敢问几位?”
“一位,有约,不知道,问你们掌柜的。”柳儿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小伙计眼睛转了转,不敢耽搁,跑过去柜台那里,跟个胖老头嘀咕了两句,胖老头忙走了过来,笑容和气,“姑娘里面请。”
他前面带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致的包间,却不是原先那种隔断门帘的,实打实的门窗墙壁俱全的房间,摆设倒是一样的风雅,房内更宽敞舒适些。
“姑娘请稍等片刻,主人马上就来。”转身出去,吩咐小伙计如何招待不提。
这边柳儿摘了帷帽,随手搁桌上,在斜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本就胆大,倒也不怕。不过看伙计流水似的摆上茶水点心果子,扯了扯嘴角,半点儿没动。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房门从外开了,走进一人来,不等柳儿起身,径自撩衣在主位坐了,抬手示意柳儿不必起身见礼。来人一身锦衣华服,正是那冯紫英。
柳儿仍旧起身端端正正行了礼,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
笑吟吟看着柳儿坐下,探手把柳儿面前的茶泼了,又斟了新的,方才道:“杨姑娘果然不凡,原没曾想今日芳踪履贱地,说蓬荜生辉半点不过。”
他这话倒是不虚,刚他本想离开了,不曾想脚步还没出了饭馆,后面小伙计就气喘吁吁地追来,告知人来了。
冯紫英当时惊大过喜,原本不过试探,私下里却觉着多半不会来。当时他也是喝了两盅酒,一时冲动,写了帕子让人送去,回头却有些失笑,自己莫不是犯了宝二爷的呆病了。
看上了想个法子弄到手便是,何苦弄些才子佳人的花腔儿来。莫不是被柳二郎蛊惑,戏听多了给糊弄傻了?
且好歹才子佳人的,写些酸文歪诗传情。杨柳儿那小丫头,他倒是打听了是个识字的,可想也知道,以她的出身,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了不得了,再言其他却有些难为人。
贾府可不是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人家。
所以如今坐对面的冯三公子,神色之间,虽眉眼含笑,却不复柳儿初见时的轻佻,倒跟个正经富贵公子相若。
柳儿目光平静,探手从袖内拿出一物来,放到手边桌上,手腕微动,那物事便摊了开来。
一幅题了字迹的帕子,内里躺着一张银票,上面压着羊脂玉兔子。
“冯公子可能有些误会,小女子出来一趟不易,如今说清楚了好。”声音清脆,玉珠落银盘,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