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痛苦,却又自揭其短,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感同身受似的。
宋汐严肃地反驳,“我没有!”
他直视着他,目光像钉子,表情冷峻,嗓音冰冷,“你有,你一定在想,要怎么摆脱我。以后你当了皇帝,会把我打入冷宫的吧!”抬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的笑声响彻殿宇,尖锐又嘲讽,一种不知名的凄凉,像凶途末路的野兽,“未央宫,多么好呀,未来,你心爱的风宸就会住进这里,和你双宿双栖,你是不是很期待?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宋汐却仿佛看到他的心在泣血。
“安笙!”她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他的眼睛,神情决绝坚毅,声音铿锵有力,“你听清楚了,我若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夫。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与我平起平坐,接受万民朝拜。”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而认真地起誓,“风宸,他永远不会住进这里,我对天发誓,你,是唯一的。”
“唯一?”他像是被这个美好的词汇蛊惑了,停止了疯狂的笑容,眼中闪过梦幻般的迷离,喃喃自语道:“我是唯一的……”
宋汐肯定道:“你是唯一的。”
他的眼睛渐渐地聚焦,像是被注入了新生命,望住她的眼神炙热又欢喜,“我是唯一的?”
声音犹带了一丝小心翼翼,唯恐幸福就像一个脆弱的泡泡,一戳就破了。
宋汐怜惜地在他唇上轻轻落了一个吻,“你是唯一的。”
曾经骄矜自傲的贵公子,何以沦为这个境地?
身体的残缺,竟让他如此自卑吗?
因为不自信,才如此患得患失,不惜自贬自毁,以寻求存在感。
安笙终于笑了,眼中尘埃落定,眼泪参合着笑容,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吻着,“我相信你。”
……
从安笙屋里出来,融阗出乎意料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的语气冷静恭敬,却又十分坚决,“我想与您谈一谈!”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廊檐,宋汐主动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融阗倏地在她面前跪下。
宋汐一惊,忙伸手扶他,“你做什么,起来说话。”
融阗被她搀起来了,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宋汐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知他有事要求,又不是如何开口,不由得放软了嗓音,“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融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请您日后莫要这样对待主子了。”
宋汐抬目,示意他说下去。
“这几日,你不在时,主子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跟丢了魂儿似的。我真担心,你若是一直不来,他能将自己活活饿死。”
宋汐蹙眉,“怎么会?”
“怎么不会。”融阗苦笑道:“前段日子,他一有不顺,就会在屋子里大发脾气,只在你面前若无其事,故而您不知。昨日,他满屋子屋里找东西,我问他找什么,他说要剪子,刀子也行。我本来要将佩刀借给他的,临了,长了个心,问他找来干什么。结果他说有虫子在要他的血管咬,痒得很,他要把虫子放出来。就为这个,今天,吓得我连佩刀都没敢带。”说到后来,融阗一个魁伟的大汉,竟是有些哽咽了。
从小,他和莲音就跟着安笙,莲音不在了,安笙不仅是他的主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看着当初强悍骄傲的人一步步落入眼前这个境地,他如何不替他心酸,为他心疼。
当时,他那布满伤疤的手就在他眼前直晃,刺得他眼睛都疼了。
他头一次意识到,从前强势聪慧的陛下,是如此脆弱的一个生命,稍不留神,就消逝了。
安笙,这是要找死吗?宋汐听得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当初长了个心眼,命宫侍将剪刀之物收了。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了。
同时,心里也沉甸甸的。
还以为他好了,看来,倒是自己错了。
融阗再次祈求道:“主子早已不是从前的主子了,我知道您未来会很尊贵,主子这个样子,也无法与您相比,他是为了得到你,才落得这般田地,请您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好好地对他好吗?不然,您就杀了他吧,不要再折磨他了。”
宋汐为他的忠心感动,听得最后一句,颇为诧异,“杀了他,你舍得吗?”
死,是下下之策,哪怕落到再不堪的境地,她也不会放弃安笙的生命。他一个忠实的下属,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融阗只淡淡地回她一句,“有一种境地,叫做生不如死。”
直到了养心殿,宋汐耳畔还回响着融阗的那句“生不如死”。
融融见她来了,欢喜地跑过来拉她的手,“娘亲,今日御膳房招了个新厨子,听说会做很多南方菜,娘喜欢吃什么,我们晚上一起吃吧!”
这几日,真是自宋汐回来后,他过的最高兴的日子了,因为宋汐天天陪着他。
熟料,宋汐心不在焉地拍拍他的小手,委婉地拒绝了,“融融,你安叔叔身体不舒服,我要过去陪他,晚上不过来了,你跟你皇爷爷好好吃饭,早点睡知道吗?”
融融小嘴一扁,还想说些什么,窥见宋汐不容置喙的眼神,终究止住话头,转而乖巧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