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病了,还病的很严重——高烧,咳嗽,昏迷不醒。
宋汐在床前不眠不休地侍疾三日,太医好不容易才把病情稳住了。
太医说,他身子弱,又得过痨病,这就是痨病后遗症引起的。
让日后好好将养,不然,还是很容易复发。
自此,宋汐对安笙越发不敢怠慢。
生病时的安笙显得安分多了,但宋汐并不期待这种病态的安分,宁愿他跳起来张牙舞爪,也不愿他这样毫无生机。
养心殿。
厉昭正在与融融下五子棋,这是宋汐教授的益智游戏,让爷孙俩没事儿解闷玩儿的。
以融融的年纪,还玩不来围棋,这简易的五子棋倒是勉强可以上手。
厉昭很快就玩顺了,又耐心地教融融玩,渐渐的,爷孙俩倒也下的有模有样了。
此刻,厉昭落下一子,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几天你母亲怎么没来养心殿啊!”
“安笙病了!”融融面无表情,眼里却不怎么高兴。
厉昭故作诧异,“这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不会是装的吧!”
融融摇头,肯定道:“不会,我问过太医,说是痨病留下的后遗症,是真的。”
厉昭暗自微笑,他有心磨练融融,有些事心照不宣,故意引导,融融果真没叫他失望。
面上却道:“那真是可惜了,得了痨病都没死,他的命可真够硬的。”
反倒是融融笑了,眼中别有一种意味,“不是皇爷爷说的,祸害遗千年吗?”
惹来厉昭一阵笑。
……
安笙这一病,醒来后,神智又清醒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几日前癫狂无助的样子。
大病初愈,最是懒散的时候。宋汐却嘱咐融阗没事儿的时候带他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但她没想到安笙会走到御花园里来,更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厉昭和融融。
彼时,厉昭和融融正在池边喂鲤鱼。
融融喜欢这池鱼,更准确来说,他最喜欢池子里那条纯金色的鲤鱼。
这条鲤鱼对他来说有非凡的意义,承载了他对已故父亲的爱。
他隔三差五要来喂一回,厉昭也乐的陪他,应景地讲着淳儿小时候的事情。
融融每每听了,都很欢喜。
他坚信这是父皇的转生,特意来陪伴着他长大的。
安笙走着,便听见前面传来熟悉的童音,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天真,愉悦的语调,悦耳极了。
“皇爷爷,你看它游得多好。”
“它是鲤中之王,自然是最敏捷的。”这是一个苍老慈爱的声音。
安笙转过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开朗,那八角亭旁依偎在一起的祖孙俩便落入了他的眼里。
这一老一小,自是极其好认。
两人身上的衣裳都绣着金龙,厉昭的颜色偏暗,融融一身明黄,活像一只小太阳。
他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一种天真无邪,配上他漂亮的小脸蛋,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
他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身旁的厉昭和张德看着他的笑得都快软化了。
安笙的表情有些奇异,如果这小鬼当初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会喜欢他的。瞧他笑的那么开心,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天使。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这孩子不喜欢他,想方设法地要对付他。
安笙的面容沉寂下来,融阗见势不妙,忙低声劝道:“主子,出来也有些时辰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安笙不答,反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步走了上去。
融阗唯有跟上。
安笙一靠近,亭边的人也发现了他,融融瞥他一眼,便掉转过头,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似的。
厉昭从小就教导他唯我独尊,有厉昭在旁撑腰,他更是一点顾忌也没有。不过当着宋汐的面,他却是不敢这样嚣张。
自安笙来武安以来,厉昭并未召见过安笙,他不喜欢这个被迫接受的外来成员,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没想在这儿撞见了。
此刻,见融融不待见安笙,厉昭便存心想给安笙难看,用眼睛斜睨着他,故意问张德道:“什么时候,这闲杂人等也能进到这御花园里头了。”
安笙如何听不出他在讽刺自己,当即回以一笑,“我来昭然个把月了,上皇竟一点风声也没知道么?还是年纪大了,宋汐刚给说了,您回头就给忘了。晚辈也不介意提醒您一下,这昭然后宫,日后也是我的地盘,上皇可能会时常见到我呢!”
这番话的杀伤力简直是百分之百,不但暗讽他年老昏花,还暗喻日后这后宫就是他的天下,厉昭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来的时候,阴太后没教过你么!”
安笙翻了个白眼,态度傲慢至极,“我不需她教,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上皇若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说罢,也不管几人面色如何,扬长而去。
从前,他尚且会权衡利弊,看人说话,如今,却是随心所欲。
或许是心里太苦,他不愿为他人委屈自己一丝一毫。
气的厉昭吹胡子瞪眼,“这厮好生张狂!”
至始至终,融融都未曾开口,此时,悠然地撒下一把鱼食,平淡地开口了,“跳梁小丑而已,皇爷爷何必放在心上。”
厉昭诧异地看向融融,碰巧对方也抬起眼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冷锐沉静,智慧无双,厉昭浮躁的心忽的就定了,捋着胡须,哑然失笑道:“孤真是被这妖孽气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