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雪雁通知了茗烟几个之后,并未返回大观园,而是躲在廊上观动静。果然不出所料,邢夫人兴叨叨而来,复又喜气洋洋往老祖宗房里去了,只怕是拿到了二太太赃证了。抬眼又见宝玉被人簇拥着来了,却是傻傻愣愣,不知所谓。雪雁不由心中大失所望,心知他必定维护母亲,不肯替姑娘做主了。
雪雁心中气恼,也不跟宝玉见礼,折身欲走。
却不料宝玉已经瞧见了雪雁,唤道:“雪雁?你怎么在这儿?你林姑娘可好些儿?”
雪雁气呼呼冲着宝玉一俯身,道:“你问咱们姑娘好?又是败絮,又是毒花粉,您倒是好一个试试?”
宝玉闻言满面惭色低了头。
雪雁心中冷笑三声,这才道:“我心里只恨,想咱们姑娘官宦千金,五世列侯出身,竟然背个外四路贾菖欺上脸来,倘若咱们姑娘有个兄弟姐妹帮衬,谁敢如此欺凌?纵有几个得力亲眷,又如何落到这个地步?”
“平日多少人跟咱们姑娘交好呢,事到临头,有谁肯为姑娘说一句?可见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雪雁说着摸摸眼泪,气呼呼告辞进院子去了。
宝玉心中悲怆至极!
是啊,我也帮不得林妹妹了,我能大逆不道反叛母亲么?恶狠狠错牙齿:“贾菖?贾菖!!!”
茗烟见宝玉面色铁青,生怕他又犯了牛心疯,连累他几个挨棍棒。
心知二爷恨毒了贾菖出不了气之故,既起因是贾菖,这治病法子也只有从贾菖身上来了。因上前言道:“二爷您千万别气着自己个,要替林姑娘报仇,奴才这里有法子啊?”
宝玉闻言就给茗烟一脚:“你有注意不早说?”
茗烟道:“那贾菖原本母子三个一身精光投奔咱们来的,如今小院子住着,老娘老婆妹子一个个使奴唤婢做起主子。依我说,这些人尝到了富贵甜头,最痛苦莫如再把他们全家人打回原形,叫他们自回金陵去讨饭去!叫她不饿死,也羞死了!”
宝玉不善此道,愕然道:“如何打回原形?”
茗烟心里不由几分鄙视自己主子,这也不会么,做什么大家公子呢,嗤道:“这个太容易啦,咱们这就带人抄了他的家,再把他们赶出京都,不就成了?”
若个往日,宝玉必定犹豫再三。
却是今日受的冲击憋屈太大了,宝玉击掌跳脚,冲着自己走卒们喝道:“你们可有胆量跟爷走一遭呢?”
茗烟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敢!”
扫红、锄药、墨雨、扫花、伴鹤这些小厮见茗烟带头,一个个往上冲。
一行人就在宝玉带领下,杀气腾腾后荣宁街后街去了。
门子一见这阵势,好家伙,一行人棍棒扁担齐上阵,顿觉不妙,忙着使人往里头来寻老太太二奶奶或者二太太拿主意。却不料老太太这里正在办案子,凤姐就是陪审,王夫人就是受审的,一个也没寻找,只急得跺脚搓手。
却说贾母屋里王氏也很狼狈,贾母这回气毒了,拿那根御赐的凤头拐杖把王氏开了瓢了,王氏虽然捂着脑袋差点晕厥过去,贾母兀自咒骂不停,直嚷嚷要休妻。
只是这休妻要等贾政回来,贾母只得摁住了怒火,一边打发执事健妇将王氏关入小佛堂抄经卷,不抄够了九九八十一偏,这一辈子就甭想出头了。一边打起软轿往潇湘馆来探黛玉。
门子本来来报信,结果在二门等到这样消息,心道神仙打架,与咱们小鬼何干?
谁都知道贾菖是太太心腹,如今太太自身难保,贾菖能横行到几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门子蹑手蹑脚回去门房,自扫门前雪去了。
及至贾菖老娘进府来寻老太太告状哭诉,贾母才知道,宝玉带领一班小幺儿把贾菖家抄了,家里值钱东西都搬空了,家具门窗砸了个稀烂,铺盖行礼一体点火烧了精光。
宝玉尤其狠,因怕回去被老祖宗勒逼着退赔,就地把所抄银钱分给了自己十几个出力随从打手。
贾母原本也恨贾菖一家子恩将仇报,只是也没想着要抄人家,只是以后远着就是了。
却不料出了这事儿。
贾母岁不认同宝玉这般行径,却也觉得解气,再者,宝玉这是为黛玉出气,贾母还得替他撑场子,想那贾菖钱财原是从荣府掏摸出去,敢用黛玉卖命钱,就该有今日被打回原形的准备。
只是这个大面上还要顾着,毕竟这下毒事情内部可以往死里治他们,外面不能泄露消息半点。略作沉吟,贾母道:“鸳鸯,平二十两银子给贾菖娘,叫她回想下去吧,惹恼了宝玉,这荣宁街他们是住不得了。”
打发走了贾菖婆媳,贾母亦喜亦忧,宝玉这般行事,可见把黛玉看的有多重。只是黛玉身子实在太赢弱了,又被王氏贱人下了毒,只怕是太过单薄,不好生养。
这般一想,贾母直叹气,哎!一个女人不生孩子,夫君的恩宠有多久呢?
贾母因此越发憎恨王氏,吩咐道:“传令下去,既然二太太是赎罪,荤腥免了,火盆都撤了。明儿起,三月之内,王氏那里只需白粥一碗就成了,修行要有修行的样子!”
此刻王氏在小佛堂里拼命喊叫拍打,凭什么她这个让侯府二夫人常驻庵堂?她可是德妃之母,宝玉娘!不想不仅没有如愿解除禁足,反而传来这个消息,这不是说自己过年也不能出去,难道要自己这个贵妃之母,从此在这个茅草丛生院子生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