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十年五月初六早上,扬州盐道衙门的大门刚刚打开,两个衙役就拿着一份告示出来,贴在了大门外的布告栏。
扬州城有数不清的人靠着盐这个行当吃饭,每天都有很多仆役、帮闲在盐务衙门外面等消息。看到有告示,一大群人马上就围了上去,有嗓门大的就高声宣读,以便让后面的人也能听清楚。
“告示:近年来,盐引交易混乱,导致盐价居高不下,百姓苦之久矣。本衙门接户部令,预备于引市街建立盐引交易所,之后买卖盐引必须在交易所进行,禁止私下交易,违令者严惩不贷!盐道衙门维持交易所运作,并不插手交易,每买卖千文收取七文作为交易税。”
告示末尾,盖着盐道衙门转运使的大印。
人群中有人问:“谁说说,这告示到底什么意思?”
有人嘿嘿笑道:“这都看不明白?盐引交易获利丰厚,官老爷们想弄点钱罢了。每千文收交易税七文,倒也不多。”
“在下觉得,这告示似乎还有一层意思。”
“哦?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若是盐引必须在盐引交易所买卖,盐务衙门岂不是能监督到盐引的去向?以后想异地卖盐只怕难喽。”
“咦?似乎确实如此!让让,让让,俺得去告诉老爷!”
“同去!同去!”
几个穿着光鲜的仆人挤出人群,向运河东岸跑去。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奢华无度,天下无人不知。有书云:‘百万两谓之小商,富者无不家产千万。’
太上皇当年南巡时,在扬州花销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大盐商汪盛国一手包办,另外又送了二百万两给太上皇当孝敬。
太上皇龙颜大悦,赐给汪盛国一个绣衣卫千户的头衔,赏赐飞鱼服和金腰带,还对左右说自己都羡慕扬州盐商们的奢华生活。
汪盛国因此和太上皇搭上了关系,这些年逢年过节,都会给大明宫送去大量的银钱礼物。
盐商们交易盐引的时候,一般都集中在运河东岸到彩衣街那一段区域。久而久之,这一区域就被成为引市街,意思是盐引交易一条街。
扬州盐商总会的会馆就在引市街,因此这里其实是盐商们的大本营,地位极其重要。盐商们一般每天都要到这里走一趟,看看能否谈成几笔买卖,或者结交一些新的‘朋友’。
盐商总会的汪家、萧家、马家和鲍家四大家掌控着市场上七成左右的交易,他们人人都有几千万两身家,依旧每天都到引市街‘上值’。即使临时有事来不了,也会派家中的得力人手前来,以免错过什么重大消息。
沿着运河东岸,修建了数十座富丽堂皇的茶楼,这些茶楼是盐商们喝茶谈生意的绝佳去处。
一排茶楼的正中间位置,耸立着一座四层高楼,在这周围显得鹤立鸡群。
这座高楼黑白配色,很是庄严肃穆。门口巨大的紫檀木匾额上面,黑底金字刻着‘扬州盐商总会’六个大字,落款是梅林居士——此乃前内阁次辅、江南大儒梅晟梅之问的雅号。
某盐商有一次喝醉了,当众说这款匾额值一万两银子,其中材料费一千两,梅之问的润笔费九千两。仅仅一个匾额就花了一万两,扬州盐商总会的豪奢可见一斑。
四楼顶层,四大家族的主事人今日都没事,早早就到会馆一边吃喝一边谈事情。
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黄花梨木圆桌上,林林总总摆着三四十种精致菜肴和点心。酒和茶也都是常人难见的顶尖货,一坛酒或者一壶茶的价钱足够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温饱无忧。
坐在主位的,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淡蓝色锦袍,头带方帽,相貌堂堂,长须垂胸,双目炯炯有神。
此人正是盐商总会的一把手,汪氏家族的族长汪盛国。
马超群坐在汪盛国左侧,圆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假笑。
汪盛国右侧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色锦袍,头戴金冠,腰悬一块硕大的白玉佩。他相貌俊秀,手中折扇不时轻轻摇动,看上去就像是个时常出没于青楼画舫的fēng_liú才子。
此人乃是萧家萧远山的长房长孙萧鹏,因萧远山年老体弱,故而让长孙代替自己‘上值’。
敬佩末座的是个中年男子,相貌儒雅,长须飘飘。他穿着读书人最喜欢的儒衫,头戴方巾,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此人就是鲍氏族长,排名第四的鲍天德。
汪盛国随意尝了尝,放下筷子后,淡淡道:“林如海奏请重启盐引开中法的事情,廷议并未通过,不过老夫得到确切消息,天子想强行推行此事!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马超群和鲍天德只顾着吃东西,似乎根本没听到汪盛国的话。
四大首领之间彼此不合,汪盛国是萧鹏的姑丈,两家同进共退。
马、鲍两家任何一家都不是对手,于是也结为盟友与之抗衡,不过他俩的联盟并不如汪、萧两家稳固,毕竟那两家是姻亲关系。
双方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互相拆台乃至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
萧鹏对马、鲍二人的态度习以为常,淡淡道:“小侄愚见,应当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此事!”
汪盛国点点头,笑道:“鹏儿,详细说说。”
“如今吾等只需把银钱解送到太仓就能换得盐引,太仓近在咫尺,江浙各地又都有钱庄,运输成本微乎其微。一旦重启盐引开中法,吾等就要向九边运输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