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布将信慢慢折好,“他这可是饮鸩止渴。”
“是你灌给他的。” 娜仁托雅低头饮茶。
“好。”绍布将信收起,“既然他要喝,那我何必拦阻?明日刑场挑断老六脚筋,你们只管抬走。”
她没有立刻应,放下茶盅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步近,略略低头,苍白美丽的容颜与他一纸之隔……
“你敢残我兄弟,我断你水脉。”
“哼!”绍布冷笑,心却一顿。瓦剌占地虽广,草地却不丰裕,而靼鞑,一条宽广的水镜河横穿境内,养得草丰地美,待这条河流到瓦剌境内越变越贫,根本不足养生。绍布的右翼大营之所以能富足无忧,其中很大的一个因由就是在鞑靼的默许之下,牧民混在它境内放牧。
“身为汗国太师,我不信他会拿牧民的生计来威胁!”
“他不会。”温热清香的气息轻轻吐在他脸上,“我会。”
这女人的狠心他早就见识过,却不曾想到她能如此狠毒!“你不会!”
“你尽管试。”
绍布恨得咬牙咯嘣响,“好!千里流放,终生禁!”
“千里流放,十年禁!”
“哈哈哈……”绍布大笑,“你真当你的面子这么大?!我要他死,你挡不住了!”
“哼!” 娜仁托雅冷笑,“你真当你的能耐这么大?!我保他活,诺你十年不动地方!”
“鞑靼算个什么东西!”绍布将那封信摔到了桌上,“乌恩卜脱要篡我汗庭,十年难保不是他做乱之时!我绝不能让老六活着走出来!终生流放,识趣你就赶紧接着,饶他一条命我已然是格外开恩!”
“绍布!”
绍布站起身,低头看着那唇色泛青的人,咬牙道,“有本事,你让你那男人现在就反!”
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狠绝,娜仁托雅看了一会儿轻轻缓了口气,面上也复了颜色,“既然如此,那我谢王爷开恩,你我日后再见。”
她转身平静而去,怒火之下他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目光挪不动,随她往外去。掀起帐帘,她正要抬步,脚下薄雪一滑,人猛一个趔趄!
“娜雅!!”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揽住。
“啊!”这一闪,小腹突然疼痛,娜仁托雅不觉叫出了声。
从未见她如此惊慌,苍白的脸色吓得更若土色!多年无孕,为了那男人,她灌了多少汤药、受了多少苦!心如刀戳,绍布立刻弯腰将她抱起,冲侍卫吼道,“传大夫!!”
……
她疼得冷汗滴死死咬牙,床榻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每一滴汗和手心的颤抖都扎在他心上,“莫怕莫怕,不曾见红。娜雅……”这一刻,他恨不能那小腹高高隆起,恨不能所有的神灵都显灵,再用十年的苦换她平安,为那个男人生下孩子……
好在虚惊一场,疼痛并未持续太久就自然缓去。大夫走后,娜仁托雅虚脱般靠在床头。
绍布拿着湿巾小心为她擦汗,“赶得太急了。为了兄弟,他连你的命都不顾了。”
“还不是托你的福。阿日善那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是谁安置来的?”
心里微微一暖,他竟是喜欢她冲他发脾气,如此他们之间才不会那么冷…… “上不了台面就该死?”
“怎的不该死?动老六的女人,他不是想死是做什么??”
绍布也果然无话,草原谁人不知阴狠毒辣的悍狼老六,不知那厮是怎的为了一时爽快做这不要命的事。不再与她辩,端起高几上的药,盛了一勺,轻轻吹凉,“来,大夫说不妨事,静养安胎即可。”
娜仁托雅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我该走了。”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他却从中听出了不同之前的味道,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十年就十年。”
“你若敢伤他!”
“你伤我!”
她听了深深吸了口气咽下了后半句,没应,也没动。
“十年,让他安稳给我待着!”
“放心,诺给你的。”
“你的诺,能信么。”
两人无语,帐中好是静了一刻。他抬手重递了汤药,她低头看了看,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
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将草原覆盖,乌云落去,天洁地白。一大早起来,营地里便陆陆续续集满了人,绒绒的雪被踩成白白硬实的路,人们悄无声息聚往刑场。
千里流放,今日探马大将军要被贬罚至北山外,那最苦寒之处。那里三季冰封,常年土冻,植被稀少,野兽凶猛异常。一旦流去,不必圈禁,无马无车,茫茫荒野逃无可逃根本走不回来。自从有了这一刑法,犯人只有去,从没有回。
十年禁,这判罚于众兄弟来说实在是剜心之痛,可于大局来讲已然是能求得的最好结果。
监刑台上端坐着主审官奕宗王绍布、左翼大将军素海、大夫人乌兰和太师夫人娜仁托娅。
刑场正中已然备好了囚车并押送的人马卫队,人群乌压压围满了四周,其中有乌日根带领的十五骑探马赤军小队,更有那钦、诺珠并所有的亲人。大雪很快就为人们覆上了一层白,雪很静,人声也安静,等待着那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走上囚车,等待着这许是最后一眼的告别……
陪在英格身边,雅予翘首而望、心焦难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娜仁托娅来了,郡主的身份也已然曝露,怎的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