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这,竹林还一如从前那般遒劲苍翠。‘
‘小主?小主指的是?‘灵儿听得。一脸茫然。
我适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宫里,身边也只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而已。现下似乎并不是想这些的合适时机,我收回神思,嘴角倦倦地抖出一抹闲淡的笑意。
‘本宫指的是入宫之前,当年摆弄的一幅绣作,同你这底色一样,只不过你绣的是青松。仅这密密匝匝细腻平整地针脚,觑见得是颇费了一番心血的。本宫当年绣的乃是翠竹,无非是信手织就的成片成片的密竹。‘
‘小主素来喜好品性高洁之物,想来那竹也必是因了同样的原因,才入得了小主的眼。而灵儿这个,左不过是些不成器的玩意儿。怎堪拿来沾污了小主的眼秽浊了小主的心?不过是由得它胡乱包裹些地上沾泥的果子罢了。‘
‘你这小嘴,惯会讨乖。难怪蝶儿都自称说不过你,只去外屋打点,里屋劳心劳神的事都放心交由你一人侍候着呢!‘灵儿小女儿娇俏的语气,使得我的心有一刻地放松下来。
‘小主可别轻信了她。蝶儿姐姐素来比我聪颖能干,放奴婢在小主面前,也是骗着哄着欢喜着。人前得幸。当真碰到什么经不了的坎儿,蝶儿姐姐她却是中流砥柱般的人物,背后风光。而在这森森宫墙之内,惠及主子受益的背后风光才是最打紧的。‘灵儿嗔笑到。
我心头一紧。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灵儿,她青涩未消的稚嫩面容上,那眼神却是澄净而又犀利的。旋而想到,亦难怪,能在这宫里待上些年月的,若少了这样的眼神,又怎求自保?安安稳稳地活到今日?也罢。待好生调教些时日,只要确保我这碧瑶苑里出来的人,心思不要向着外人就好。再则,蝶儿又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儿,莫非有盯牢她举措的十足把握,又如何安心将一个不究根基的人嫣然安放于我眼前而无动于衷?!这样想来,便又是我多虑了。
走着走着,踩在月白色缎绣花卉马蹄底下面的的枯叶渐次厚重了起来,若有似无的果香夹杂在像黄蝴蝶般灵动的羽翼上翩跹而落,复而教人心头一颤,一扫先前的种种烦闷。复而心下清明,果圃园子怕是近了。
这样的天气,虽有勤勉的宫人每每将落叶扫归于小径两侧的丘壑,却耐不住轻寒剪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秋风的扰动,总会沸沸扬扬地重新铺洒一地。正因如此,偏偏成全了我漫步秋韵之上的一份惬意。
扶着我在园子里站稳,灵儿得了允便撤了手。小丫头便迫不及待地猫在银杏树下拾掇起果子来,帕子揪起四只角兜,兜不住,接着往荷包绣囊里塞,再塞不下,就差扯着裙裾直接给捧着了。直看得我嗔笑不已,连连拿她打趣,说难不成她想着进御膳房不成?后宫嫔妃补气滋阴养颜的活计从今往后怕是要被她一力承揽了去。
再往园子的深处里进,复又多了一重欣喜。许多熟透了的枣子沾着泥香,裹着枯叶零落地散在树下各处,只可惜绝大多数却被嗜甜的虫子啃去了大半。果圃里要数柿子树最为最喜庆的,那一盏盏悬于枝头的橘色灯盏,密实地攒簇在一处,仿若要将光秃秃的枝桠压折了似的,却偏偏摆出一副桀骜不驯地姿态,晃荡凌乱在寒风肆起的枝头。
灵儿很是忧心地望着那些被刮落枝头、在地上被砸得个稀烂的柿子,唯恐途径的我身中‘彩弹‘的埋伏,‘白白辜负了这身上好的雪绒里蚕丝掐花精绣双蝠献瑞的料子是小,若骇得小主受了惊,这便是大罪了。‘慌忙放下裙裾,任由先前捧着的那些果子滚落了一地。
灵儿一手护在我额前,一手搀扶着我快步走出了柿子林。
喘息未定间,便听得前面石榴林子里传来凄凄切切地女子的哭声,嘤嘤地哭声时断时续,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悲戚的抽噎,仿若正恸哭着的人忌惮着什么似的,即便悲泣也只得憋屈在嗓子间,并不敢放声出来。
我扶着灵儿循声寻去,却见3、4米高的一棵粗壮的石榴树下,围满了太监宫婢等一群人,为首的一名执事太监,手里握着一条3米来长、足有两指粗细的乌梢蛇鞭,殷红的血珠子正遂着蜿蜒的鞭尾滴垂而下。
瘤状突起、向左扭转的灰褐色树干上,一名摸样约莫金钗之年,身着生绢色中衣的小丫头赤足战战兢兢地站在布满尖而长细刺的枝桠上。每每鞭起鞭落甩在她被冻得红肿且累累血痕的脚面上,她便含着呜咽怯怯地伸手去够结在枝桠上的那洇着胭脂、寒露冰壶似的硕大石榴。够不着,少不得又是一鞭子;若是够着了,仍旧得踩着细刺顺着树干一路攀爬下来,再依次递给下面的宫人。
这小丫头原本孱弱,那身中衣淫浸在刀子似的寒风里,难保不被鼓鼓囊囊地给扬起老高去,纤弱的四肢竟使得连贴身的缁衣竟也裹不牢靠似的,任凭身子一寸寸地僵冻麻木。我留心去瞧她的那双脚,却见脚背高高隆起,溃烂的皮肉渗人地往外翻翘着。且就这么一双被冻得红肿鞭策得溃烂的赤足,血痕尚未干透,又有新的鞭痕重落了上去。
心上仿若被人狠狠地给揪了一把,酸痛难耐,意欲上前喝止这帮狗奴才残虐的行径。刚迈出去半步,未想被一旁的灵儿急扯住了袖口。
‘小主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