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身旁的戴悦,这时候也细声细气地说:“傅家妹妹我自小就识得的,她闲来无事,或许喜爱亲自下厨,洗手做一两道羹汤,然而‘厨娘’一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不是田姐姐认错人了吧!”
戴茜微微侧头,倒是很惊讶地看了一眼戴悦。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亲妹妹一向胆怯,小时候人前几乎是连说话都不敢,见了外人就会脸红。这两年自己出嫁了之后,带她在广陵城中亲戚女眷群里走动的比较多一点,总算是出落了一些,可是以她的脾性,遇上这种嘴仗,她是万万不会出头的。
可是今日怎么戴悦主动开口帮傅春儿说话?
众人的眼光一时都集中在傅春儿这一桌上。坐在傅春儿身侧的周小姐带着几分狐疑看着傅春儿,但还是为新认识的朋友说了句话:“傅家姐姐这通身的气度儿吐属,实在不可能是奴仆下人之属,田姐姐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眼下傅春儿要怎么回应田紫茹这话,可就有些犯难了——
厨娘那话,还真不好辩驳,如果否认,田家既然能查自己,想必是伏着后手的;但是如果真应了,这就是削了黄宛如的面子,还有戴家两姐妹的,毕竟这个赏菊会,乃是黄宛如带她过来,又是戴家姐妹将自己介绍给众女的。
作诗这等事,就更难了,如果直言说自己不会作诗,那不就是直接送上去给人打脸,打脸不说,田紫茹还能容易将事先准备好的那些捉刀之作都抖落出来。这岂不就是依了那句老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若说自己会做,那就是犯了傅春儿自己的大忌。话说哪个穿越女不爱掉几句古人诗词,来装装门面的?哪怕就是清穿的,都可以借了毛爷爷的句子来拍人马屁。可是,可是偏她不行。她是到了个与真实历史有些差距的平行时空。她平日里爱读一些札记闲书,晓得唐宋那些年代里的文人骚客,那些隽永之作大多一成不变地保留下来了;然而原本明清之际的大家,大约由于这历史的轨迹发生了改变,连带影响到了个人的命运也生了变数。
就比如那位一帆风顺地承袭了王位的靖江王朱若极,他本该是一岁的时候遭逢大难,国破家亡,自己为内侍所救,出家为僧,得成一代画匠——“苦瓜和尚”;然而他眼下依旧在做他的富贵王爷。只是署着“苦瓜道人”的名号。作些精致花鸟兰石小品。
又有好些理论上该有传世之作问世的名人。眼下也不知道身在哪里。比如纳兰性德,此时也不知是否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跑马;又比如曹公,这年头,连江宁织造这个职位都尚未出现过。也不知道曹公那些显赫的祖上,会否曾在江南哪里安居乐业。
因此傅春儿时时都告诫自己——窃书有风险,盗用须谨慎。引述大家都知道的前人诗话,倒也算了,但若是想将“后人”的诗词“抄”来用用,则需要慎之又慎,万一“抄”到了正主儿头上,而自己又不知,那才叫尴尬。
傅春儿一直都没说话。脸色有些沉。众人见她不为自己辩驳,女眷们纷纷议论起来,而田紫茹面上就有些得意之色。
黄以安这个时候突然“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傅家的小丫头,你这又是得罪了谁。人家把你以前的老本行给抖落出来!”
这,这人,怎么能这样——傅春儿开始磨牙。“小丫头”这一声,固然是唤得亲昵,但是“丫头”,在广陵人口里除了指那些总角年华的小丫头之外,就是指的大户人家服侍人的丫鬟了。傅春儿觉得自己那本来就掩饰不住的身份家世更是一下子被黄以安喝破,扬起头看看黄宛如,心说:宛如,这真怪不得我了,是你家好哥哥……
田紫茹得意更甚,而黄宛如看着哥哥,有点黑脸。
黄以安说:“小丫头,你还记得不,以前你就爱在厨下捣鼓些新鲜的吃食,还给了宛如好几道点心方子,宛如都一一照做了,孝敬了老祖宗。老祖宗晓得了,直夸你呢!”说着还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一众女眷听了,有不少已经成婚的少妇都露出笑脸,原来这“傅家姑娘”,竟然跟黄家走得这样近。没准这位就是未来黄家的媳妇,特地由了小姑子带了,踏进闺秀圈,人面上混个熟络。唯有田紫茹睁大了眼,奇道:“她家中不是开过小食铺的么?她一个哥哥,是个生药铺子的学徒,这人听说还曾经在富春茶社当过厨娘——”
黄家兄妹听田紫茹提起富春与傅家的过往,这隐隐地就是要将黄家与富春和震丰园那一段旧事掰出来的味道。黄以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想起田家竟然能查出来这么多事情,自家门户消息,未必是那么严谨的。震丰园那头,还是要再看一看什么人在放消息,而富春那头,只怕还是最好要打个招呼。他缓缓对妹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傅春儿知道田紫茹应当已经查过了自家的底细,当下神色不变地喝了口茶。旁人见她镇定,都道她是不把田紫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看上去天真烂漫的周小姐,大声说:“傅家姐姐和戴家姐姐家中一样都是开香粉铺子的,自然不能跟田家姐姐那等家世相提并论。我们这些家中从商的,在田家姐姐眼里,什么都不是吧!”她自己家中是做皮货生意的,而座中家里行商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么一说,登时起了敌忾之意。立时有人说:“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曾在厨下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