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走到原先傅家的旧院子,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道:“周大夫,是小七爷的啥子客人来了么?”
说话声很是奇特,不晓得是带了哪里的口音,傅春儿稍稍愣了一下,才听懂了。然而女子话中透着与纪燮的十分熟稔,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大约是川中之人了吧!
傅春儿一下子站住了脚步,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
循着声看去。一位妙龄女子立在通往纪燮院子的门口。那女子穿着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裙,头上包着一方帕子,遮住了额头与发饰,正面看过去,看不出是姑娘还是妇人打扮。那女子面容姣好,年纪似乎比纪燮要大上了一两岁。她一双乌溜溜的双眼,正透着好奇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傅春儿,仿佛竟还有一些审视的意味在里头。
傅春儿看着眼前这副情形,一时简直想要笑出来。
她想象过无数次与纪燮重会时候的情景。这样的情形,说老实话,她也想过,只是每每想到这里,她便会叫自己打住。消了这样的念头,再劝说自己,纪燮不是这样的人。她告诉自己,应该对纪燮有足够的信心。
然而深心里,她却又是极不坚定的,否则这样的情形场景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想到。
这就应了那句话,说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么?她猜到纪燮当日在蜀中来信。遮遮掩掩地话没说透,可能是因为他身边添了一个像婧娘这样的人物,因此才不可说,不好说。可是她傅春儿也好歹在广陵府日夜悬心了一年多了。难道纪燮返家,竟然也不愿意给自己递个信儿?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将来没有意思的意思了么?
那女子打量傅春儿的时候。傅春儿也大大方方地反过去打量着她,只是傅春儿心绪不佳,面上更加木然一些。
周大夫在旁尴尬得紧,结结巴巴地问:“纪小七爷他,他可好?”
那女子点头。道:“嗯,今天早晨起来,我看小七爷精神还不错。”
这话更是直接坐实了傅春儿的某些猜测,她脸上便是一白,连周大夫都猜到了傅春儿在问什么,深悔自己瞎问话,几乎想在自己颊上扇一掌。
“你是纪小七爷的客人么?咋能这么慢,小七爷从一清早起来就在等——”那女子看了看傅春儿,冒了一句不耐烦的意思出来。傅春儿冷笑了一声,道:“原来还是嫌我慢了。”
那女子故作吃惊地看着傅春儿,道:“你,你原来,不是哑巴呀!”跟着便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冲傅春儿笑了笑,笑容里颇多善意。
“婧娘,你让傅姑娘去见小七爷吧,她先前在账房那头,耽误了好些时候,眼下小七爷一定是等急了。”周大夫出来打圆场。
那叫做婧娘的女子白了周大夫一眼,随意地对傅春儿道:“你过来吧。”说着,身子一偏,让开了往纪燮院子里去的路。
傅春儿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她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直面真相的刀尖上。
“吱呀”一声,那扇门在自己身后关上了,这倒出乎了傅春儿的意料,她原以为那婧娘会一道跟过来的。
抬头张望,这座小院,原是她极熟悉的。院中左手边,曾经有二十几盆珠兰,都是那人一一手植了送给自己的,眼下那排墙根只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前两日被大雨洗刷过,墙根正泛了青色,长出一排苔藓来。而院子正中的那一株广玉兰,此时花期早过,但是枝叶俱茂,被雨水洗过之后,便透着碧油油的生机来。
只是广玉兰树下的少年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她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终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是春儿来了么?”
跟着一声大响,似乎一个人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