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儿顾不上想什么,辩了方向,连忙赶了过去。
却是纪燮的卧室里。
天气不好,日光黯淡,纪燮屋里点了一盏灯,依然有些看不清。屋里似乎空气不流通,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病气。傅春儿以前从未来过纪燮的这间卧室,稍稍花了些功夫,才辨清了哪里卧榻,哪里是桌椅。
她看清纪燮正摔在桌子前面的地上,正勉力撑着将上身支起来。傅春儿一声惊叫,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嫌了,赶紧上前,将纪燮扶坐了起来。
一年多在外奔波,纪燮瘦得多了,眼下穿着宽大的常服,衣服里几乎空落落地,傅春儿扶着他的胳膊与肩头,只觉得嶙嶙峋峋,瘦削之极。一时不防,傅春儿的泪水从眼眶里满溢出来,她忍不住带了哭音,大声问道:“又炎哥,怎么摔着了呢?侍墨呢,侍墨去哪里了?”
“侍墨?侍墨他不在了呀?”纪燮温柔的话音,再一次如天籁一般,在傅春儿耳边响起。
然而弄明白了话中之意,傅春儿觉得脊背一时发寒,不可置信地向纪燮面上看去。
纪燮冲着她,面孔却隐在了暗影里面。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见她十分的震惊,突然之间,纪燮也跟着有点沮丧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道:“侍墨已经不在了……”这一次语气沉痛,直若痛不欲生,傅春儿听来,直如剜心一般。
她实在忍不住,伸臂抱住了纪燮,将头埋在他瘦骨嶙嶙的颈窝里。她的体温,透过两人的衣衫,直透纪燮身上。纪燮却似微微打了一个寒噤似的,半晌。才省过来,开口道:“春儿——”话音温煦而又和蔼,仿佛又是恢复成为原来的那个纪小七。一时让傅春儿既感且佩,一个人心里藏了这么多的苦楚。竟然还能够这样的温润,如一块良玉一般。
一行热泪从傅春儿面上滚落,她用鼻音“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你总算来了——”纪燮突然反身伸臂抱住了傅春儿,声音也是闷闷的,大约也是激动。傅春儿渐渐地,觉得纪燮身上也慢慢开始暖了起来,而箍在自己身上的双臂,也渐渐地开始有力。两人呼吸与闻,在屋内相拥而坐。良久。傅春儿方才觉得,纪燮的两片唇,凉沁沁的,悄悄地印在了自己额边的发线上。
一切猜疑、悬心、不安定、不平静……似乎都没有了,两心重新又照。傅春儿破涕为笑。浑忘了婧娘的事情,眼下这个男人,劫后余生,总又是回到了自己身边。
“春儿,扶我起来好不?”纪燮软语相求。
傅春儿这才省起,“又炎哥,你的腿怎么了?”
“原没什么大事——”纪燮说着。突然口中轻轻地“嘶”了一声,那时傅春儿的手肘正好碰到了他的膝头。傅春儿在他对面,瞧得清楚,纪燮面上一片痛苦之色。她的心一时紧紧地提了起来,道:“又炎哥,你莫动。我替你看一看。”
她伸手,先帮纪燮在地上坐直,让他双手扶住地面,跟着慢慢地将他的长裤往上卷起。纪燮一时身躯僵硬,欲将双腿往回缩。但是见到傅春儿做这等事情纯出自然,面上一点异色也无,心里稍稍放下了一块石头,便别过头去,由她作为。然而待到傅春儿将纪燮的外裤卷至膝盖,露出他那又红又肿的膝头的时候,傅春儿的眉头便全皱了起来。她轻声问:“直着腿或是弯着腿不动的时候,疼不疼?”
纪燮朝她笑笑,道:“不动没事,但是一撞到哪里……便也够我喝一壶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钻心的疼痛只是等闲。傅春儿心里一紧,想到刚刚纪燮从椅上摔下来,想来是疼坏了。
“能走路么?”傅春儿双目直视,纪燮便微微低头,道:“眼下还不行,走一两步,便疼得受不了。”他有一肚子的话想与傅春儿说,一只手扶上傅春儿的手,道:“你帮我将那椅子扶到我身边来,我自己能行的——”
傅春儿一双妙目,在纪燮面上转了两转,却没有按照纪燮说的行事。她动作很快,一时将纪燮此前坐过,又摔在了纪燮身边的椅子扶正,跟着跑到纪燮身后,凑在纪燮耳边,道:“又炎哥,你千万不要使力,免得膝盖又疼。”
纪燮不晓得她要做什么,只好“嗯”地应了一声。他只觉得傅春儿吐气如兰,一时心动,没曾想傅春儿的双臂在他胁下绕了出来,双手一握,使力之下,竟然将纪燮给自后抱了起来。傅春儿心下酸楚,一个大男人,被她能够这样自后抱起,那得是瘦成什么样了啊!只是纪燮一个成年男子,身量骨架在那里,傅春儿登时也觉得十分吃力。
傅春儿将纪燮自后抬起来,可是纪燮身量本来就高,这时候双脚还落在地面上,两个人总算能勉强维持一些平衡。傅春儿倒退几步,已经来到她刚刚摆正的椅边,这才慢慢地扶纪燮往下坐了,可是尽管如此,傅春儿也累得微微喘气,额角见汗。纪燮刚想感激地说句什么,没曾想傅春儿已经登登地跑了出屋,过了一会儿,她又端了一盏油灯进来,道:“又炎哥,这回你的屋子总算亮堂点——”
一转身,傅春儿又小旋风一般地出去了,只留下纪燮一人在屋里,若有所思。
这回出去,隔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傅春儿才手托了托盘进来,纪燮见她手中托着茶盏,鼻端正闻着曾经一度熟悉无比的茶香,忍不住笑道:“我正想着这个。”他面上的笑意很甚,仿佛在说,我正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