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傅小四第一天上工的鸡飞狗跳,傅春儿便彻底对这位四叔失去了信心——看来雇人势在必行了。可是哪儿能寻到可靠的人,另外雇人时候需要预付的工钱,又从哪儿来呢?
傅春儿慢慢觉得自家铺子陷到了个死结里,人手不够,流水就上不去,流水上不去,就雇不起新的人,雇不起新的人,人手就不够。再加上近来她觉得自己就似黔驴技穷了一般,还没想出什么新的菜式。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在这竞争激烈的广陵城,自家铺子迟早会支持不下去。
杨氏见傅春儿终日唉声叹气地,便安慰她说:“春儿,别想这么多,咱们小门小户过日子的,扎扎实实把眼下的日子一天天过好便好。”她爱怜地抚着傅春儿的头,说:“春儿啊,娘知道你能干,可是也不要太累了自己,苦了自己。”她见傅春儿的头发有点毛了,便帮她拆散了辫子,倒了少许头油在她发上,轻轻抹匀了,接着重新为她束起头发,扎了一根长长的发辫在脑后。
“娘,这是什么头油,这么好闻?”傅春儿只觉得一缕幽香萦绕在鼻尖,心情登时放轻松了下来。
“是你爹前两日浸的桂花油,”杨氏淡淡地道,“前几日他说小秦淮那边丹桂开得好,他还折了一枝家来呢,记得不?”
傅春儿点点头,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感动,傅老实原来竟是这样一个细心的男子,能够耐下心来为妻女做这等小事。她暗自笑笑,难怪当日傅老实说想开个香粉头油铺子——开小食铺子那么辛苦,如果真有一日有那机缘,不妨满足一下爹的梦想吧。
转眼到了九月初一。那日在大德生堂,傅阳郑而重之地向李掌柜行了起师之礼,从那日开始,他就正式开始在大德生堂学徒了。而傅春儿则与傅老实一道,在傅家小食铺里忙碌着。傅小四则似个透明的人儿,需要他的时候,往往不见人影,一到饭点,便晃悠着出现。
就这样过去了两三日,这天傅阳突然匆匆地过来傅家小食铺寻傅春儿,拉着她到铺子外面转述了一番话。傅春儿听了很是吃惊,原来托傅阳来给她传话的,竟然是大德生堂的小七爷纪燮。求她的事情也有点奇怪——说是九月初九那日,纪燮打算在家招待一名至交。那做客之人乃是一个极为“好吃”、“会吃”之人,可就是有怪癖,只爱吃家常烹饪,从来不去菜馆食肆,每每遇到新鲜的菜式便能大快朵颐一顿,但是如果送上的菜式不合心意,便一筷不动也是有可能。
傅春儿听傅阳说到这里,觉得有点激将的味道出来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激的是自己这个小丫头啊?广陵城中,请个厨子到家中整治一席酒菜,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自己,也就比灶台高出个头,做做小吃还可以,若是让她正儿八经做席面,她哪里做得出来呀?
这人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可是,傅春儿转念一想,这个纪小七,日前帮了自己家的哥的少东家,她可不想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拒了人家,最好还是能打听一下纪燮的真正用意才好。
傅春儿想了想,便在哥哥耳边说了一串子话,托傅阳传回去。傅阳听完问妹妹:“真的这样说么?”
傅春儿点点头,说:“自然,黄五爷说的事情,我想原与小七爷无干的。但是我不想小七爷连知道都不曾知道,只有我领他的人情,而他不领我的。”傅阳也细想了一番,说:“这事情叫小七爷知道也好。”
傅阳回去之后的第二日,吃过中饭,傅春儿跟着傅老实到自己铺子里来。傅老实将门板下一爿一爿取下来,傅春儿便在外面等着。这时耳边一个声音问道:“傅姑娘?”
傅春儿回头一看,只见是纪燮立在身后,平日里与他形影不离的侍墨这次倒并没有跟着。纪燮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家常衣裳,背着手立在傅春儿身后,见傅春儿转头过来,面上便露出淡淡的笑容。
“傅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傅春儿心知是托傅阳传的那一番话把他给激了过来,当下与傅老实打了个招呼,便随着纪燮沿着埂子街慢慢地走着。
“傅姑娘,纪某今日来,原想向姑娘道个歉,那日原本是无心与黄家表哥说笑的,没想到表哥他竟然曲解成如此……意思,是纪某的错。纪某这便会与表哥解释清楚,绝不会令傅姑娘清名有损。”
傅春儿抬眼看看纪小七,见他虽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可是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挂着笑容,想是忆起当日侍墨传话的情形,再度觉得好笑。傅春儿便郑重对他说:“纪小七爷,有时只是你无心一句话,传到有心人口里可能便是另一番情形。”她看看纪小七面上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噗嗤一笑,说:“其实那日我先笑了侍墨几句,才有后面的事情,须怪不得小七爷。”
纪燮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接下来,就该说到重阳那日的事情了。
“纪某想请姑娘帮忙的事情,原是唐突,不过姑娘千万不要误会,纪某其实不敢劳动姑娘下厨,只是想姑娘指点指点……”纪燮小心地看了看傅春儿的神色,才说:“那位朋友,是个饕餮之人,但是他有一怪癖,大约与他自小的遭际有关。他总是说酒肆饭铺里的菜肴,再怎么好都是沾了铜钱气,因此他只爱吃家常灶下做的食物。可是偏偏又嘴刁,吃得精细,喜欢新鲜菜式。”
“只是因为那日,在大德生堂尝到过傅姑娘自家做的羹汤,另外也见到了姑娘精心选配的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