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的录影进程莫名地顺利了许多,跟男搭档的配合也一天天地默契起来。总监满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只要努力,这不是也可以做的很好吗?”
几乎在同时,杨康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有时会故意跟我去同样的餐厅吃午餐,有时会送我一些精致的小礼物,比如唱片、电影光盘、巧克力果罐之类的。我每次都会把那些东西随手丢进抽屉里,然我又觉得自己似乎并不真的讨厌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并不讨厌他。
某天早上,我来到电视台楼下时,他正站在那段台阶下面等我。我诧异地走过去,他只微笑着递给我了一个棕色的纸袋子便转身走进了他的法拉利。我犹疑地打开纸袋:一杯拿铁,一个贝果,一只西柚。一片羽毛轻轻地飘落,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一下子痒了起来。我对此感到不安又恼火。
中午时,我去了苏珊的事务所。我问她,怎么才能不让自己陷入爱情之中呢。
她笑说:“你也真是奇怪,所有的人都在问别人怎么去爱,你反倒希望自己不爱。”
我说:“我总觉得时机不对,那个人也不对。”
“为什么会觉得时机不对呢?”她问说。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就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我总感觉那样的话会有点对不起梁辰。”我说。
她想了一下,问说:“那你认为过多久再重新开始才是合适的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不应该这么快。”
“你是在期待他再回来找你吗?”
“不是。我想他应该不会回来找我了,我们当时分手就是因为确实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
“既然你确定你们之间已经结束,那有什么必要假作自己还陷在那段感情里无法自拔呢。你只是继续向前走了,并非没有珍惜那段感情。”
我沉思片刻,犹豫道:“我大概也不是不敢往前走,我只是在害怕跟那个人往前走罢了。我怕他会伤害我。”
“你会因为死是生命的终点而放弃生吗?”
“当然不会。”
“爱情不也是这样吗?如果我们在爱之前就先设想那些被伤害被抛弃的可能性,那我们永远都无法开始一段感情。”
我们交谈间,一个花店的少年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了进来。他对苏珊说:“苏女士,这是罗凯文先生今天送来的花。”
苏珊起身接过,看了眼花间的卡片,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娇羞的了。我只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眼中见过那样的神情。
她总说女人过了某个年纪就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去爱。那恐怕只因她并没有遇见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吧。
我笑了笑,起身同她告辞。
八月末的一个星期天,杨康约我去他的公寓看电影,他说他刚刚买到了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
我漫不经心地推说下午要录影,一边夹了几只牛角面包放在了餐盘里。
“别骗我了,我问过你们总监,你下午根本没有录影。”他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瓶蔓越莓汁放进了我的盘子里。
“那我也有其他的事情啊。”我一边说着便将盘子放在柜台边上示意收银员结账。
“你根本就是在躲我。”
“是又怎样?”我从收银员手中接过那个棕色的纸袋说。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从柜台上拿起那瓶果汁说:“你总是这样的话,那我追起来也太累了吧。”
“你爱追不追。”我抱起纸袋推门走了出去。
去地铁站的路上,他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时不时讲几个无聊的冷笑话,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过了会儿,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说:“喂,你脸上有面包渣哎,刚才试吃的时候弄上的吧?”我有些尴尬地抬手抹了一下左脸颊。
“是另一边。”他笑说。我又抹了一下右脸颊。
“居然还在,我帮你好了。”他微笑着抬起手来。我心里忽有些别扭。
他的手顿了顿,突然出其不意地倾身吻在了我的唇角。
我的心跳停了一秒,继而羞恼地推了他一把转身走开,然只走了几步便被他从身后叫住:
“顾小曼,你等一下,我的伤口好像…”
我回身过去,不由惊住:他正有气无力地瘫坐在那边的一张木椅上,衬衫的右下方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红。我手里的纸袋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大大小小的面包散落一地。
“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椅背上,伤口好像裂开了。”他一脸虚弱地看着我。
我僵了两秒,慌忙跑上前去:“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用力…”
“好痛。”他拧着眉头说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我心里一沉,连忙晃了晃他的胳膊说:“杨康,你没事吧?”
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慌又揽着他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脸说:“喂,你不要吓我。杨康,你醒醒…”
他依旧没有反应。
我六神无主地抱着他的脑袋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要打120。不想刚从包里慌乱地翻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下号码,他便在我的肩头上笑出声来。
“顾小曼你怎么这么笨啊?手术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伤口怎么可能会裂开?这是蔓越莓汁好不好?你刚才明明看着我拿的。”他从身后把那瓶果汁拿出来,一副笑得快要岔气的样子。
我没有笑,我一直握着手机沉默地坐在那里,直恨不得马上把这个该死的骗子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