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点头:“你能忍住便好。如今咱们在府中的情形不妙,要多忍忍,连我也是要忍的。”冰雪听她讲这样的颓丧话,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哭道:“太太,何至于此?”贾敏在心内默默咀嚼这四个字,“何至于此”,她娘家才被降爵,便听见秦家升官。那贱人怎么那般好运道?她爹竟升了正三品京兆尹!这此消彼涨,她如何能不介怀?如何能不恨?贾敏摇了摇头,夜露便拉着冰雪下去,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总归不太好看。
贾敏出了会神,又想起贾赦的荒唐主意,他竟然想要让贾敏为贾琏物色个家世、门第相当的淑女为妻!贾敏十分苦恼,这可是琏儿生母、她的大嫂子生前已经为琏儿定下了王家这门亲事,先人遗愿,如何能随便更改?可是大哥信中的怨愤之意昭然若揭,一口咬定王家姑娘齐大非偶、不是良配,执意要退亲,大哥这是糊涂了吧?王家如今势大,又是世代联姻、盘根错节的故交亲眷,这么撕破脸皮去得罪王家,有甚么好处?只怕贾家的处境会更是危险。
再者母亲和二嫂子对这桩亲事也乐见其成,母亲更是多次流露出对王家阿凤的喜爱之情,恨不得王熙凤早日嫁进来,如何愿意悔婚?再者还有二嫂的情面在,若是婚事不成,大房、二房必定会留下嫌隙,而对于一个大家族,兄弟不和、家中生乱则是败亡的根源。大哥到底是想做什么?贾敏一时头痛欲裂。忽然想到这些日子来,贾赦寄来的几封书信,贾敏忙都翻了出来,细细察看了一遍,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似乎对母亲和二哥已经有了怨愤之心!贾敏咬住下唇,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仍是止不住的慌乱惧怕!她前些日子精神短,贾赦的书信也没有细看,更不曾回信,只是让人捎话劝慰了几句,莫不是因此贾赦误以为她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故而这封信中才明目张胆地提出另择淑女的说法?贾敏恨得捶了捶引枕,大哥这是在逼我不成?一面是母亲、二哥、一面是大哥,这该如何取舍?
写信给母亲告知大哥的意图,这是万万不能的,大哥定会因此怨上她的。贾敏还能不知道贾赦的心胸么,可是她又离不开娘家的扶持,尤其秦氏虎视眈眈,她更不能失了兄弟的助力。她大哥好歹也是一等将军!贾敏毫无头绪,不知如何举措是好。不如徐徐劝得大哥回心转意,问出心结所在,再为母亲和二哥转圜一二罢!贾敏怅然若失,什么时候,贾家竟已经走到了这种境地?若不设法一二,兄弟反目之日还远吗?越想越是悲从中来,真恨不能伏案大哭一场!
夜露小心翼翼地掀帘进来,低声道:“周妈妈想要来向太太辞行,问太太有没有书信要捎给舅老爷。”贾敏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笔墨伺候。”待信笺干了,贾敏将它装进信封里,封住口子,递给夜露,意兴阑珊道:“不必叫她进来辞行了。让她回去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大舅老爷。”夜露出去了,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贾敏枯坐了半日,还是林海进来惊动了她:“屋里这么暗,怎么不点灯?”
贾敏淡淡一笑,仿若月光下的白昙花,“我一时坐着忘了时辰了,她们也不敢来惊动我。你怎么进来了?外头的筵席散了?”林海握住她的手,柔情道:“我看天晚了,要是下了雪,路滑,轿车都不好走,因而才早早散了。你现下可好些了?早晨就你咳得厉害,不敢让你出去受寒。”贾敏心内一暖,声音温柔如同春日山间的水流,“我好些了,太医说了,只要不受风,便会有好转,你不必担忧。今儿来得的客人不少,你没有累到吧?”
林海与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屋内已经点起了蜡烛,亮如白昼。“不过是几家常来的世交故友,别的客人一概没请。母亲说蝠哥儿还小,满月不须太隆重,等抓周时再大办。”贾敏面上含笑:“上回玉姐儿满月,母亲也说不须大办,只请了几家亲戚朋友来热闹热闹,这也是为了惜福计。蝠哥儿长得如何,我一直病着,倒不好去看。”说起这个,林海便满面笑容,“长得很结实,小胳膊小腿儿十分有劲,我上回要抱,他扭个不停,险些把他摔着了。长大后一定皮实得不得了。”
贾敏心中一酸,黛玉身子骨可不是很好呢,太医说了,胎里带来的毛病。林海也看出了她眼中的哀怜之意,怜惜道:“姐儿好好调养,日后定也无病无灾。”贾敏眼眶微湿,笑道:“不知道太医院哪位太医擅儿科,改日请了来给玉姐儿看看,究竟怎么调理才好。听她的声音弱得跟猫儿似的,恨不得这病痛生在我身上才好。”林海也难受,劝道:“我这就留心打听哪位大夫的医术高明。”
过了两日,林海果然寻了位太医院的供奉回来,太医诊了一回脉,摇了摇头,对林海道:“令爱年岁太小,喝药伤胃,不若等她大些再请我来看看罢。”林海和贾敏无可奈何,硬是求太医开个方子。太医也怜她们爱女心切,留了个滋补的方子,煎了药给奶娘喝。但是奶娘本来无病,喝了这药,身子倒要不适了。喝了一个月的药,夜露便发觉有个奶娘害怕病痛,将药偷偷倒了,气得她拎了这背主的奶娘告到贾敏面前。
贾敏冷冷地凝视着跪在她面前不住颤抖的奶娘,厉声道:“既然你这般怕吃苦,那就不要留在府里了。夜露,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