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才想起不曾跟二房通气,忙说道:“去请你弟弟来。”少时,贾政来了,听说是这项事,一时沉吟住了,半晌无话。贾母也不催他,贾赦也不作声,屋内只有博山炉中缓缓升起的袅袅香烟,弥漫一室安宁。贾政欲言又止,嘴唇张张合合,仿佛扔到岸上濒死的鱼儿,最后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说是女史,到底也是侍候贵人的奴婢,元儿怎么……”
贾母冷声道:“独你做父亲的心痛女儿?我们做祖母做伯父的都是没心肝的不成?你既不愿,那也不必提了。”说句公道话,贾母也是爱孙女则为其计之深远,并非全然的私心。元春便是嫁了个郡王、亲王那又如何?能拉扯得上贾家什么吗?无非是添了一门光彩荣耀些的亲戚罢了。
便是成了圣人的嫔妃,也不一定能加恩贾家。圣人年纪大了,近些年选的嫔妃都是小官家和平民家的女儿。再者凭着老国公和圣人的交情,圣人必不会将元春纳入后宫。既如此,入宫不过是消磨几年芳华,有甚可惧?贾政慌了,连忙请罪:“母亲说的哪里话儿?孩儿如何敢做此想?孩儿,孩儿只是……”
贾母见他慌得说不成话,心里一阵疲累,摆摆手道:“罢了。既不愿元儿入宫,那就叫你媳妇早些给她定下门亲事。到时她定了亲的人,自是不必应选。”贾政垂头丧气,欲要再张嘴辩解,但贾母已无意与他多说,只将身子往引枕靠背一倒,双眼阖上,摆出一副要歇息的模样。贾政不敢再多扰,只好怏怏退了出去。
贾赦长叹一声:“可惜了……”元丫头那样聪慧,必能给家族挣得荣光,届时枕边风一吹,他岂不是能一日三进爵复原级,真真是可惜了!贾母心中何尝不觉得可惜呢?虽念叨着强扭的瓜儿不甜,但心里还是存了一点想头:“老大,你还是去请两个嬷嬷回来。先教着,也不知到时什么情形,总归有备无患。”贾赦点头应了,表示会尽快去办,要知道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也是炙手可热,众人争抢呢。
时光迅速,转眼便到了四月十六,史侯两府即派十二对提灯,又派保龄侯、忠靖侯两家朱牌执事,即差能事体面家人押过嫁妆来,厢橱、桌椅、被褥、衣服及首饰、铜器锡器、帘帏、铺垫、屏台等七十二抬嫁妆,皆装得满满当当。边上的路人都叹史家豪富,妆奁如此丰盛,匣子皮箱都是内造的,被褥皆是妆缎闪缎,更不要提那陪嫁的两百顷田地、四座庄园并六间店铺了,看得路人咂舌不已。家人皆披红着彩,到了新人房里摆设整齐。
贾家接连铺设了几天,内外陈设,铺垫灯彩,金钩珠箔,极其华丽。到了吉时,贾府备了十样锦绣的簇新一顶花轿,前摆两府国公官衔执事,后列同知旗仗,鼓乐喧天,大吹大打,一路放着百子花炮,娶了史侯小姐家来。宁荣两府整条大街上都是来往贺喜的的宾客轿马,堵得水泄不通。
花轿抬到三门里边,由婆子们接手抬到荣禧堂落平,新人下轿,嬷嬷们两边搀着,纱灯排列,细乐悠扬。贾琏先在堂上候着,等着一同拜过天气,方送入洞房,合卺坐帐。
众女眷争着要看新人模样,等贾琏揭了盖头争先去看,贾琏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果真生得极标致,仿若玉蕊琼花一般晶莹可爱,宜嗔宜喜,满面柔光,点缀得如同月里嫦娥、凌波仙子,十分地美貌。这才放下一颗心来,又托嫂子李纨照拂她。
李纨打趣道:“这就护上了?谁是她?我倒不知道?”李纨去年生下一个白胖健康的男孩儿,正是贾家的嫡长曾孙,贾母疼她、王夫人宠她、贾珠爱她,正是风光得意之时,活得甚是滋润痛快,每日里都是笑意盈盈,连贾珠的通房侍妾有了身孕也不放在心上。
贾琏被她的话臊得耳根通红,嘴都不还,在家中女眷族亲的哄笑声中,狼狈地逃出了洞房,仍到外头与至亲好友共进喜酒。那些个世家子弟,一个个惯会弄鬼,轮着上来灌贾琏酒。吃到二更天气,贾琏沉醉,贾珠、贾珍又来回护劝酒,众人才尽兴,放了贾琏回去洞房。鸾凤和鸣,一夜夫妻恩爱,共乐于飞。次日醒来,夫妻两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你替我穿衣,我为你画眉,一时也难舍难分。丫头们见了,凑在一起唧唧咕咕,挤眉弄眼地笑话他们。
三朝庙见之时,贾琏湘霏二人盛服大妆,先参天地、香火祖先遗像,再与两府中尊卑上下见过面行过礼了。宁府贾敬夫人周氏身怀六甲,因她年过四十,身子又弱,怀相不好,并不曾过府来与新妇厮见,但遣了贾珍夫妇送了贵重拜仪来,贾母等荣府长辈也各有金银头面、珠翠钗镯等相赠。林府、王家、孙府、邢家、李家、周家、曹家等亲眷世交也都有拜仪送来,轻重不等。
湘霏拿出礼单什物与邢夫人一同翻看,共同商议如何收礼。邢夫人指点湘霏,林家、孙家、邢家是至亲,收了拜仪,要如何回礼。王家虽是世交,但是隔了一层的亲戚,给他们的回礼应比林孙等家薄上一层。婆媳俩有商有量,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七寸,和和气气,比嫡亲母女还要亲热。邢夫人看湘霏温柔典雅。不愧家风,更是在贾母面前屡屡夸赞。
贾母见她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