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含情欲说宫中事,熏笼玉枕春恨长
一语未了,只见李香玉弱柳扶风走来,笑着问:“俩人在说典故呢?我也来凑巧路过听听。”我忙让坐,笑道:“香玉妹妹正好来了,你说何人在说典故!他饶了个弯骂了人,还说是典故。”香玉笑道:“原来是天佑哥哥暗地里说了坏话,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典故原本就多,只是可惜没有亲耳所闻,凡该用典故之时,他偏说想不起忘了。有今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春宫曲就该记得。我来到他面前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我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看来还是和香玉妹妹情深意重,金兰之谊,你一般也遇见会说典故的对手了.可知一还一报,慨然干脆的。”
三人正在房中互相讽刺嘲笑。那天佑心里忌惮我饭后贪眠,一时不断进了食,或夜间因心事重重犯了困,皆非保养身体之法,幸而香玉走来与大家谈笑取乐,我方有精神不欲睡,天佑自己才放了心。
芳华易散,譬如朝露。在家的好日烛残漏断,一场梦都付于笑谈中。雍正十年四月,花满桂香甲于天下。地当紫禁深宫,处处歌台舞榭;接我晋宫面圣的弘历在大千迎接队里,时时醉月评花,流泪满面。真乃说不尽的飞絮落花,描不尽的情态。
一时回味过去和我在一起的闻闻见见,沦肌浃骨,情谊不出于心之所无,伤痛尽入于脑海之所有,遂以虚渺愉悦之面,掩饰悲酸之悲喜交集。而入宫之中最难得舍去,一个用情守礼之爱恋,与一个默默等待的优伶,真合着恍若万千遗落的斑驳,再也无法找回真情,在苍白得让人心疼心碎中,我与弘历在今日却已形同陌路,让所有过去的温情缠绵流淌幻化成云烟随风飘逸、不留痕迹。骑着白马领着众人马飞驰往曹家府邸,不即不离,藕断丝连,花浓云聚。
这日同来迎接我入宫的,门上见是来日方长的宝亲王弘历和淑慎公主,是亲人至好,便一直引到大厅与李祖母见了。弘历又同淑慎公主行礼拜见了家父,然后一同与众坐下。几人讲了些家常话缓和紧张的气息,皇宫送旨太监递上赏赐香茗。淑慎公主见这厅中清雅绝尘,一切陈设甚精且古,久闻其华美不凡,又见那清华尊贵的西方仪表,就是近日所选那来自官宦之家中数秀女,虽然皇阿玛大赞有此姿容,到底无此神骨。但见其不比香玉才人谦谦玉珏,讷讷若虚,究不知她何所爱好,若入宫有些局促不安,不能随遇而安,也算不得全才了。
淑慎公主灵机一动便想来试我一试,即问道:“香玉才人,我心里有一疑惑,欲要问你,世间能使人愉耳悦目,动心魂魄的,以何物为最?”我蓦然被她这一问,便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弘历,心里想道:淑慎公主暗指本性是个清高洒脱之人,决不与世俗之见相比,必有个明理在内。”便笑着答道:“公主说这句话儿却问得太广泛,人之出生以来耳目虽同,性情各异。有喜好繁华热闹的,即有厌恶繁华热闹的。有喜好清闲冷淡的,也有嫌烦清闲冷淡的。譬如唐代诗人刘禹锡以丝竹为陶情,而陋室又以丝竹为乱耳。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隐居田园,有携姬妾以自随。则愉耳悦目之乐既有不同,而逍遥快活的荡心动魄之处更自难合,安能以一人之耳目性情,慨括人人之耳目性情?”
淑慎公主辩解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是单独特指一种人而言。在这深宫六院里人山人海,譬如碰见位尊望重者,与之讲官话,说官箴,无意顶撞,每时每刻要合官体,则可畏。见后妃恭嫔,手足拘挛,曲背耸肩而迎合作推敲之势,则可笑。见太监宫女,评不是,论是非,忿然作色醋意熏人,则可恶。阿谀奉承,道貌岸然,尔虞我诈,则可恨。你想,但凡入宫目中所见的,去了这些,还有哪一种人?”
我正猜不着她所说这些用意何在,只得淡淡说道:“既然愉悦不在声色表面,其唯宫中若有知己朝夕素心过着日子就好?也许得不到皇上宠幸反而以一面之词来赏识举荐作女官罢了。小女能从公主善言善语中悟出一番好意苦心,圣旨不能抗拒只好顺从,既然宝亲王和公主劳烦车马大举来接送,就遵从皇上的旨意。”说完自己笑了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辛酸和委屈。弘历知道淑慎公主在暗地里好言相劝,哀叹道:“世态炎凉!香玉姑娘岂可负重与之愉耳悦目相比的?话说回来,事宜到此,何必引起伤心苦闷之情,安时处顺就好。”说罢泪盈于眶。我被他们这一感触,疲倦了的伤心一阵暖意渐舒缓安然,脸已微红,便笑着说道:“你们休要哀伤。依我之见:未必入宫不是坏事,若换个角度来看,有很多一辈子想入宫看看也没有任何机会。宫里的生活有苦有累,也有甜美温馨。清淡平凡与他人相处,乌衣美秀之美景,难道不像淑慎公主所说的不可愉耳,不可悦目?醇享醉心,与姐妹体贴入微,入宫能交知心姐妹难道无动心魂魄处么?”淑慎公主笑道:“你总是在众人面前说话出其意料,言之有理,见识广阔,所我不及。”
即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工艺精湛的玛瑙玉手镯来,送与我手心道:“这是我近日在府中从西域进贡细细挑出的,大约可以愉耳悦目,动心魂魄者,要在此数它了。今日是你入宫之日,送此淡薄小物也图个吉利。”弘历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