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嫱这一跪,顿时让周围所有的声儿都跟着静了……风,流水,人们的呼吸,甚至连空气也都闭塞。在场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于她,楚长史站在原地左右不是的焦虑,琼珠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的惊滞,以及那些原先不敢直接正视这个方向的家奴侍卫们,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面紧张的朝这边撇来了视线,无关其他,主要是眼前这发生得太过突然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和反应。
毕竟在这种情势下,谁都认为态度强硬得比冷牙更甚一筹的芸嫱终会逼得面前这个个头比自己高出半截的男人屈下双膝。
……
冷牙居高俯视着这个跪在脚前,正一脸诚挚的望着自己,并不断乞求自己的女人,幽黑的眼里始终冷漠如霜。从来就没有人敢去擅自揣测和猜得透他的想法,这个女人却一而再三。原本是最理所当然的被认为应该吃惊的那个,他却一脸平静,无动于衷,恍若眼前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从她身上抬起视线,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跨过。
可是走了没两步,他又忙伫足转身,莫测的神情耐人寻味,视线落在距离不远处,那只倒扣在雪地里的铜盆上。盯了半晌,他才重新起步,不动声色的往回走到铜盆前站定,又低头看了良久,幽静深沉的眼里似在想着什么……“噔噔”两下,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盆底,偏侧过头对着芸嫱的背说。“拿着这个跟我来。刚才被你打消的兴致你要全数找给本王,什么时候让本王玩高兴了,自然就会还你抹额。”然后他又走到随从左安的面前,附在他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左安微皱着眉,表情慎重的点头,就快步离开了院子。直到亲眼见着左安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口,冷牙才继续对一旁的楚公休和琼珠说,“你们谁也不许帮她。”说完就转身朝戏楼里走去。
芸嫱茫然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着重听见了“抹额”二字,于是也来不及细想,从地上起身拿起铜盆后就紧跟了上去。
冷牙上到戏楼顶层,却让芸嫱在外听候“发落”,可是芸嫱站在寒风刺骨的雪地里左等右等,期间除了看见先前被使唤出去,回来后怀里就多了一个青灰色,鼓囊囊的包裹的左安进了楼里外,也没等来他的一句“发落”……然而芸嫱也不着急,平心静气的待着,直到冷牙迟迟出现在木栏背后。他身体倾斜,姿态悠闲的倚在栏上,似不经意轻勾的邪唇,佻薄的笑如一朵魅影萦绕的妖花绽放,隐隐中却又散着极致的香气。情意轻蔑的眼,傲慢,目空一切的眼神活像一双沉重的脚狠狠踩踏在芸嫱身上,毫不留情。右手里抛着一个红褐色的小布包,他对她说,“之前你是怎么对本王的,本王礼尚往来,现在就怎么还给你。这十个包,你可要用你手中的盆子一个不落的接住了,否则掉了一个,本王都不会还你抹额。”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只要臣妾全部接住了,就会遵守承诺归还抹额吗?”芸嫱问。
冷牙并未答她,只顾冷冷一笑,便就举起右臂,向空中抛出了手中的布包……面对这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幕,芸嫱连发愣回神的时间都没有,向天仰着头,眼睛紧紧盯着布包,视线随着它在空中划下的那道弧形轨迹快速移动着,脚下也一步不敢迟钝,只是他站得高,掷得远的,加上在这厚厚的积雪地里,一踩就是一个坑,想要赶在布包落地之前……实在是有些困难。但只要脑子里一想到剩下的九个,芸嫱心中就一股牛劲儿冲上,她拼了命的往前跑,最后总算在沙包即将落地之际,一个飞燕纵跃,身体匍匐倒地,双臂笔直与身体呈一条直线……在一阵雪尘扑面的混乱中,她接住了。
看着盆里散开的布包,以及它里面那些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也就是和她上次塞进他衣裳里的那些一样的灶膛灰,芸嫱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又是轻松又是紧张。可这时楼阁之上却传来了芮娴那风铃儿似的娇笑声,“王爷,你可真坏,瞧把姐姐弄得好生狼狈。”她捏着那滴蜜的小甜嗓儿,娇燥燥的假嗔着,声音一传千里。
“娴儿,剩下的你来吧。”冷牙说。
“王爷,可以吗?”芮娴故作惊讶的说。
冷牙点头默许,让左安把其余做好的九个灰包都拿了过来。
芸嫱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镇定,动作不紧不慢的轻轻拍净身上和脸上的沾雪,然后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望着楼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