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牙只斜睨了她一眼,便神情漠然的撇过了头去。芮娴则眉飞色舞的看着她,好像终于给逮着了这个千载难逢,整她的机会。“姐姐,你能站近一点吗?妹妹我身子骨弱,今天手也疼得厉害,扔不了那么远。”她娇声娇气,明目张胆的说着,完了还作戏的喘上了,那模样好像比羸弱的病西施还严重。
芸嫱白了她一眼,便端着盆走回了之前站过的地方。结果怎知,她脚下刚站稳,一个沙包就从天而降,其力道大到连她双臂都承受不住的往下使劲一沉,可这还不算什么,最糟的,是那些散开的粉灰在平硬的盆底四溅开来,直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里钻,煞是难受。
这时头顶上方理所当然的传来了芮娴那幸灾乐祸的笑声,并且她还不忘对身旁观赏的冷牙邀功道。“王爷,你看娴儿扔得还准吧?”……冷牙却没有作声。
眯着刺痛难忍直流泪的左眼,芸嫱单手抱盆,一边吐着嘴里的异物,一只手揉着眼睛……而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楚长史和琼珠,也因为身体受制于冷牙的一言之命无法轻易靠前。
……
就这样,在冷牙这面强有力的后盾支持下,芮娴一个劲儿的疯砸,玩得别提有多开心……前、后、左、右,只要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的力量所能够触及到的地方,统统都被扔了个遍。当然,之前装腔作势扮的模样,现在也毫不避讳,一点不保留的露出了狂放的本性。
芸嫱在下面气喘吁吁,四面八方顾及不暇的来回跑着,一个个的跟头摔着,脚扭了,手皮也擦破了。她甚至已顾不得此时自己的这般模样在楚大人,在琼珠,以及那么些的侍卫和家奴面前有多滑稽,更别再提什么王妃的颜面,庄重和形象。她只在心里默数着落在手中盆里的灰包数量,只想快点拿回抹额,然后远远离开这里躲进自己的别院,再也不与他照面。
灰包还剩下最后一个。冷牙看一眼芮娴的手里,再转过头,终于肯正眼瞧瞧那抹娇小的身影了,静如一潭死湖的眼里没有风浪的缱绻,没有情绪的颠簸,也没有对她的鄙夷之色。他从芮娴手里拿过这最后的一个灰包,在手中掂了两番后,一句话也不说,就直接朝戏楼前的那条暖河里扔去。
芸嫱见状,脚下也赶紧跟上,所幸她站的位置离河并不远,只要稍稍加把劲就能接滓包。只是,那是河,一条尚且潺潺流动,淌着生命的活水,不是硬实的凝冰,若是沙包的降落点就是河里,那么她恐怕真的很难接得住,哪怕是跳进去也未必……心里不踏实的想着,芸嫱真是连一个脚趾头都不敢懈怠。只可惜老天爷哪容得她这般轻易,或许是心太急的缘故,脚下就不自觉的被空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失去重心向前倾去,正好倒在了河堤上,两只手肘磕在化了雪,湿润坚硬的堤道石板上,手臂一抖,随即手中的盆也借势飞了出去,扣在细细流动的河水里,其中飘出的布块在空中悠了几圈后便也纷纷落下,或地面,或河面。细碎的灰粒也于半空的各个角落挥洒而尽,不知所踪……只不过一步之差,一眨眼的功夫,让她好不容易花费一番力气接住的九个灰包,就这样付诸了东流。
楼上,看见这一幕的冷牙先是微微一怔,眼底一抹诧异转瞬即逝,尔后匆匆跳过,故作轻松的讥诮道。“这便怪不得本王食言了。”他的声音乘着风飘了过来,不知是话太寒,还是风太冷,扎得耳朵生生的疼……
芸嫱一动不动的爬在堤岸边上,缓缓垂下伸直的双臂放进了水里,那个从冷牙手中抛出的最后一个灰包,最后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攥着的布头散开,无孔不入的粉尘灌进了她的脖子,洒进了她的头发……也“飞”进了她的眼里硌着,禁不住两滴眼泪从眼角滑出,任谁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