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蕙心听路人三两言语,恍若听隔世闲言,去狩猎的汉王,应该就是谢致了。原来他长大了是这副模样……若能得谢致帮忙,报仇之事定事半功倍。
但谢致是谢景亲弟弟,弑兄的事未必肯答应……不是有句俗话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更何况常蕙心还是件不穿了,被剪子绞毁的旧衣裳,谢致会舍了亲兄,帮她这个毫无骨血联系的旧人?
只需须臾思忖,常蕙心便认定谢致不会帮她。而且她也不会主动去认谢致,认他,差不多等同于自投罗网。估计谢致前脚见到常蕙心,后脚就会把她“卖”给谢景……
常蕙心缓缓抬手抚摸胸口,悲哀地发现,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常蕙心站起来,并不想回客栈,便继续往前走。街上行人三、四十,不算少,但在常蕙心眼里,空空荡荡,渺无人烟。走了约莫一刻钟,常蕙心意识到不对劲,蹙眉疾走,迅速转入另外一条街道。
果然,那跟踪常蕙心的男子也转弯,追在她身后走,鬼鬼祟祟。
常蕙心埋头用余光瞟了那男子一眼,只看得见他子穿褐色衣衫,脸面看不到。常蕙心靠着街道右边走了五、六十步,步入一家茶楼,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料定那跟踪之人也会进入酒楼,在不远处落座。
很好,坐着,才能仔仔细细看清,究竟是谁在跟踪她。
谁知常蕙心只料对了一半,跟踪她的男子进入酒楼,眺望一眼,并没有选择其它桌子,而是径直走到常蕙心跟前,落座。
他跟常蕙心坐同一张桌子,面对面,且坦荡抬着脑袋与她平视,并不惧常蕙心打量的目光。
常蕙心观察了半响,确认这是一位陌生的,并不认识的男人。
小二上了茶,台上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满堂茶客听得聚精会神,没人分心注意常蕙心这一桌。
常蕙心举杯,喝茶,也听书。
陌生男子却开了口,轻轻地,听得出他在刻意压低声音:“姑娘好。”
不知他有何意图,常蕙心并不搭话,不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
男子小臂前伸几寸,再唤:“姑娘。”
常蕙心举着茶杯,问道:“兄台何事?”
“我家主人约您京郊一见。”
“你家主人是谁?”
“楚后。”
常蕙心瞬间屏息,这暗语只有她和谢致才懂。
从前,常蕙心陪小谢致一起玩,他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规定出许许多多奇怪的游戏来。其中有个游戏,将桌子称作椅子,将椅子喊作床榻,将床榻呼作桌子……如此类推,将家中的一切事物打乱,故意颠倒,然后两人一起找一本书,随便翻一页,逐字读来,比方说读到“桌子”,两人立马手触椅子,看谁反应快。
在那个游戏里,棋盘上的“楚河”指代“汉界”,“汉界”则是“楚河”,“楚”“汉”颠倒。
同理,“后”颠为“王”,“楚后”既是“汉王”。
谢致邀约常蕙心京郊见面。
方才策马擦身而过,他认出她来。
这么一想,常蕙心竟忍不住鼻头发酸,几分感动。
但防备很快淹没了感动,常蕙心冷冷拒绝,“多谢你家主人诚意相邀,然实是抱歉,在下从不认识什么楚后,怕是你家主人认错了人吧!”
“不,我家主人说,他绝不会认错的。”男子话语稍顿,续道:“主人还吩咐说,姑娘您听见‘楚后’两个字,一定会赴约。”
常蕙心旋即笑了,“如果我不赴呢?”她凭什么要赴约,好不容易从棺材里活过来,不知惜命,却去送死?
谢致去京郊的目的是打猎,可她常蕙心不愿做他的猎物。
男子迟滞:“这……”汉王吩咐他时,志得意满十足把握,因此作为汉王下属的男人,也没料到常蕙心会拒绝。
男子想了下,劝道:“姑娘若是担心自身安危,这个大可放心,我家主人身边的护卫各个武功艺高强,姑娘和主人一起狩猎,猛虎豺狼皆不须惧怕,不会有危险的。”
常蕙心心里笑道:她怕的是人做的豺狼虎豹呢!
男子注视着常蕙心的笑容,似乎猜着了一星半点她的心里,再补充道:“若姑娘是担心出行不方便,这个……也没问题!来之前,主人吩咐过小的,姑娘随小的至京郊,自有方才街上经过的护卫打马过来,与姑娘换衣修容,不须多少功夫,姑娘就能变成那护卫的模样。调包后,姑娘就能任意随在主人身边,一起狩猎了。主人说……他有许多话要单独同姑娘谈。”男子说到这,不禁忆起汉王吩咐到最后,幽幽自语呢喃,“攒了十年的话啊……”
当时男子仰望汉王,见汉王一双眸子里烟笼雾罩,脉脉迷离。
……
“实在抱歉,你家主人肯定是认错人了!”常蕙心站起身来,她起得有些急,脚后跟不可控地踢在椅腿上——常蕙心是逼着自己起身的,她担忧男子再劝下去,自己会心软,答应他去京郊,又入谢家毒瓮,做枉死之鳖。
常蕙心调头就走,临走不忘告诫男子:“对了,你别再跟着我的。”常蕙心右手按向腰间剑柄,“否则,别怪刀剑无情。”
汉王青春飞扬,意气勃发,倘若林间有双兔傍走,汉王能挽强弓,一箭同时透穿两只猎物。
然而,汉王今日狩猎的兴致似乎不大,和其余七骑立于林中,并未驰骋。汉王执着缰绳的手有些不稳,偶尔微颤,引得马头扬起,马蹄左右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