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刚从山上下来?”
“是。”
“山上热闹吗?”
小舟微微一笑,扬眉说道:“这个时候,京里更热闹些。”
那人的目光在小舟身上悠悠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兄台没带伞,虽然雨很小,但是一路走回去,也会淋湿了。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如何?”
小舟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就这样在苍茫的旷野上缓缓而行,细雨一丝丝的打在他们的袍角上,有着冰凉的触感。那人比小舟整整高了一个头,撑着一把大伞,将小舟的身体完全笼罩在伞下,自己的半个身子则淋在雨里。默默走了一路,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朔望峰本就离城门不远,如此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到了城门口,小舟对那人说道:“多谢兄台相送。”
“我也只能送你这一路了。”
这话说得突兀,好似他们相识很多年一样,可是小舟却没有半点惊讶,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男子的手伸过来,似乎想去触摸她怀里的陶罐,可是手指悬于陶罐上空,沉默许久,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带他走吧,想必他也不愿意顶着那个名字孤零零的躺在山上。”
小舟点头道:“大公子英明。”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小舟笑道:“听说李二公子的母亲是西凉第一美人,我一直以为二公子的眼睛一定是像他的母亲。今日见了大公子,想必安霁侯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了。”
李恪静静的看着她,雨渐渐的停了,云层之上天光明媚,城外田野漠漠,尽是油绿清脆的稻田和如金子般灿烂的油菜花。两人站在城门前的古道上,身侧青黄交揉在一起,如一匹斑驳绚丽的锦缎,李恪的眼睛锋芒闪烁,淡淡说道:“你的确很聪明。”
小舟莞尔回礼:“多谢夸奖。”
“告辞。”
“大公子慢走。”
半暖半凉的风从耳边轻轻的拂过,将柔和的日光隔在树影之外,小舟望着李恪的身影一步步的走进了那座狰狞巍峨的城池,依稀间觉得他的背脊似乎有些疲惫。
关于李恪与他少时的往事情谊,都已随着他的离去而化成了飞灰,从此以后,这世间最后一个记得他少年模样的人,也将那段记忆彻底放逐了。
小舟抱紧怀里的陶罐,指尖冰冷,突然也觉得有些累了。
举步走进城池,将身后那一片韶光春色,抛却在浓浓冷雨之中。
京城仍旧是京城,并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少了一丝半点的热闹。
路过刑人司的时候,已是一地狼藉的鲜血,古时候的百姓们缺少娱乐活动,平日里除了看看杂耍听听戏就没有什么别的精神娱乐了。所以就变态的对这种杀人砍脑袋的血腥事件异常钟情。此时行刑已经结束了,他们却仍旧将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热热闹闹的在一起讨论八卦。
昔日钟鸣鼎食的富贵豪门一朝殆尽,赤红的鲜血流淌在天逐城的青石板长街上,和尘埃泥土混合在一起,被那些贫贱之人踩在脚下。
小舟经过的时候,刑人司正在收敛尸体,囚衣散发,手指青白,脚镣叮叮当当的作响。一颗颗沾满尘土的头颅装在一辆车上,尸体则分开放置,残忍肃杀中,还带着几丝令人敬畏的萧条败落。
权利的角逐,历来是场至死方休的战役,胜者坐拥万里江山,败者零落成草寇猪狗,冰冷的屠刀悬于头顶,即便是三岁幼童的头颅也一样斩下,从没有丝毫犹豫。
小舟已不愿去看那狼藉污浊的尸首中是否有一具年轻瑰丽的身体,自古以来树倒猢狲散,权利的巅峰上永远有人倒下有人崛起,倒下的虽然未必能再次站起,然而崛起的人也未必能永远风光,享受过那么多世人无法企及的富贵荣华,终究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她抱着陶罐转身而去,步伐沉重,但背脊却仍旧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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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宅子的门,就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明里暗里到处都是冷漠森然的刀锋,宛若寒夜里洒下冷雨,透着无所不在的寒气。
正厅里的少陵公主一身华服,仍旧是那副天家的华贵之气,只是小舟注意到,只有在看到萧铁的时候,她才会有一时间的放松和温和,嘴角轻笑着,如同一个普通的少女。
萧铁却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些,见小舟走进来,忙几步上前去,当着公主的面在她耳畔耳语道:“公主带来一个人,看起来身份不低。”
少陵公主却并没有怪罪萧铁的无礼,反而很温和的对小舟说道:“有人在偏厅等你,你先过去吧。”
看到少陵公主的时候,小舟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所以推开偏厅房门时,她也并不如何惊讶。眼前的男子穿着玄黑华服,上面以暗线绣着常人不易觉察的金九龙纹,王冠巍峨,剑眉若飞,轮廓鲜明。他闻声淡淡回首,目光穿透珠帘,迎上小舟的目光。
小舟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一时间思绪有些恍惚,好似又看到了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站在梵香萦绕在古室里,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轻笑着说:“真是个傻孩子。”
“给皇上请安了。”
小舟盈盈拜倒,没有自持骄傲的倔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