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看向自己的祖父。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对自己归宗的态度,至此,却始终还是如母亲王氏所言的那样,模棱两可。
“祖父,我的事情,倘若您不反对,我便当您默认了。”
她想了下,终于这样道。
司彰化盯着她。书房里再次静默了下来。就在初念被他盯得惴惴不安时,他忽然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若归宗,你姑奶奶必定要受徐家人的怨。她若点头,我便成全你。只是,不是此刻。你如今还要回去。”
初念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祖父,一度以为在做梦。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这样轻轻巧巧地便应允了自己。但是她知道她并没听错,忍住那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低声道:“我晓得。”
司彰化嗯声,接住那只不知何时悄然又钻到他脚下的黑猫,闭目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以手轻轻抚着猫头。这只初念向来不大喜欢的混沌,此刻便温顺地倚在他膝上,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之声。
初念知道自己该出去了。朝他恭恭敬敬再次下跪磕头道谢后,起身离去。
等她细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司彰化慢慢睁开眼,将混沌放于桌上,忍不住取出抽屉里的一封信,再次展读。他向来不大有表情的一张脸,此刻渐渐也蒙上了一层仿似兴奋的红翳。最后终于猛地从椅子上起来,背着手在阔大的书房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似乎不这样,就不能压下他此刻在自己血管里的不停奔流的一身沸腾血液。
这封信,自然不是初念的那封。而是恰数日之前,有人从北边的方向,通过秘密渠道送达他手上的。
即便已经读过许多遍了,但是这一刻,他的感觉除了激动,还有战栗。想到兴奋处时,整个人甚至会不自觉地微微抖动。这种状态,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还是个混迹章台的浪荡公子时的赌场经历——看准了筹码,便不惜一切地出手。
他的天性里,就潜伏着赌徒的因子。或者说,司家人的血脉里,一直就流淌着赌徒的因子。司家的祖先,原本是前朝的一个地方司狱,当时声势还未强盛的太祖领兵攻城的时候,便是他带头杀了太守,放出狱中囚犯,开城门迎太祖入。当年的这一场赌博成就了今天的恩昌伯爵府。而此刻,他血液里那种被半辈子官场路消磨得殆尽的赌徒因子,在这风云际会的时机中,再一次不可遏止地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知道比起他的祖先,这一回,他胜算的几率更大。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手一搏?户部最近,天天都在与兵部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打仗要烧钱,粮草要到位。但是国库并不宽裕,连年以来与北宂的交战和对西南诸多土司以及叛乱者的防御早就令户部捉襟见肘。面对户部推诿,气恼的皇帝甚至发狠要拿出自己内库的银两来补贴战事。户部对此自然乐意,最近才开始认真做起预算。他身处其间,自然清楚每一笔预算的去处。而从预算去处,自然也不难窥出兵部作战的思路与计划……
现在看来,原来不止自己是赌徒,他那个原本在他眼中一直不大有存在感的嫡孙女,原来竟也是个胆量丝毫不逊于他的赌徒。
那个给他主动来信的人,在末尾仿佛不经意般地随手补了一句:“公之孙女,尚孀守于徐家。倘她有求于公,望勿他言推诿。特具寸函布达。致谢。”
对这信末的寥寥数语,司彰化在这上头所费的心思,完全不亚于吃透他前头所叙之话。同为男人,他敏感地觉察出了这其中的一丝玄妙。但对这一点发现,他丝毫不以为悖,甚至有了手中筹码再次加重的兴奋之感。或许,就是这看似不经心的寥寥几句,其实才是整封信中真正值得推敲的文眼所在吧?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买定离手,然后紧紧抓住自己手中筹码,静静等着开盖验骰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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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帆村里,秋蓼此刻便如死人一般地躺在那张床上,漠然地任由身边的婆子掐着她早已青紫的胳膊,一遍遍盘问那个可能的小厮是谁。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婆子也早筋疲力尽,只碍于吩咐不敢停下。
“你这个贱人,再装死,便拿针来刺——”
一个婆子狠狠用力再掐一把后,发现她仍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跳一下,心生疑窦,探手过去触了下她的鼻息,一抖,对着对面婆子道:“没,没气了?”
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就在预料中。所以两个婆子从起先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后,反倒觉到了一丝解脱的快感,最后狠狠盯一眼那女子,恨恨道:“便宜你了。连累老娘两个也在这山旮旯里蹲了这许久……”
入夜,周大用条麻袋将女子扛在肩上,借着暗淡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去。
这样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干,自然心惊胆战,心里埋怨着那两个婆子自己不来,只指派他一人干这倒霉事。好几次差点没看清路摔倒在地。终于找到个他认为可以埋尸的地点后,重重甩下麻袋,骂了一声借以壮胆,然后用带出的镐子掘起了坑。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正要将麻袋拖到坑里去,忽然听到里头发出一声浅浅的吟呻。登时头皮发麻,转身就要夺路而去。
“大……大哥……我没死……发发慈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