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六月,天气骤然转热。
京城的房屋连成一片,人口茂密,比别的地方更显闷热。
午后,日头照得青石砖地面白花花得耀眼,路旁树上的叶子耷拉裹卷着,了无生机。小贩们或是蹲坐在地上,或是倚着门框,皆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持续一个月无雨的天气,使得万物压抑而烦躁,辘辘的马车声,愈增添了几分浮躁之气。
晚霞紫的棉布帘子沉沉垂下,没有一丝风的痕迹。听着车外偶尔传来的人语声,喧闹声,二夫人没来由地一阵气闷。
“……二夫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少不得要替他多打算几分,我看九小姐倒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会照顾人……”
“咱们家到这份上,并不指望着儿子靠着岳家的助力如何如何……女孩儿门第差些都无妨,只要模样儿性格儿好就行。”
和蔼中带三分威严的圆润嗓音,嗡嗡嗡在二夫人耳边不断响起,她闭了闭眼,眉峰皱的紧紧的。
她今儿是去左相徐府赴宴,据说徐家种得荷花开了,请了京城几家世交前去赏荷。
齐家也收到了请帖,不过,请帖不是请六夫人,而是二夫人几个。
徐家这般怪异的行事,叫齐家众人好生琢磨不透。正经的主人不请,请她们几个客人前去赴宴,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二夫人有心不去,奈何徐家前来相请的管事媳妇说得热诚,倒是推不掉。而四夫人家的大姐儿染了风寒,四夫人放心不下,不肯去;七夫人想去,被七老爷留住了。
剩下几位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八小姐没人领,七小姐身上懒怠动弹,九小姐不便走动。最后只有二夫人一个勉强硬着头皮去了。
徐家结交的,多是她不熟悉的权贵,在那里如坐针毡般难受。
屋里的冰一盆盆得换。但二夫人依然觉得热,里衣早被沾湿了。
偏那徐夫人古怪。不但对二夫人尤其热情,还特特请了二夫人到僻静的花厅里,与她推心置腹起来。
二夫人自认与徐夫人没什么交情,又不好得罪了她,强按耐着坐了下来赔笑说话。
只是,她越听越是心慌,徐夫人话里话外总是提到齐家九小姐。结亲的意思甚是明显。她不由在脑海中把徐家几位年轻公子过了一遍,却找不到一个年纪合适未婚的。难道,徐夫人是要给别的什么人说亲?
如果不是徐家,一切反而好办许多。
因徐家和齐家祖上的恩怨,要再让齐家的女孩儿嫁给他们徐家,基本没什么指望。但徐家如今势大,直接拒绝难保不会得罪了他们,那对齐家子弟将来的仕途不会是什么好事。
直到最后,徐夫人才把话挑明了,竟是要替他们小徐大人求娶齐悦瓷。
二夫人被震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任她想到了谁,都不可能想到会是徐夫人的儿子小徐大人,听说那位虽然官位高,但年纪也比九丫头大了整整一倍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大户人家。这种事原属平常,一般是门第低的为了攀附门第高的,不得不让自家女儿受些委屈。
可徐家是知礼的人家,怎么可能不懂里头的规矩,凭什么让他们齐家的嫡女,花朵一般的闺女嫁给他们徐家做填房呢?这分明是瞧不上他们齐家!
要是年貌相符也罢了,可人家儿子都快赶上九丫头大了,如何了得。
二夫人不知自己是怎生离开徐家的,总之,她已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闹得头都晕了。
虽然,当时她不好明确拒绝,却也不曾表现出欣喜或者乐意的模样出来。何况徐夫人说话时的骄矜语气,彷佛他们看上九丫头,还是齐家的福气呢,这叫二夫人愈加不喜。
再者,她只是齐悦瓷的隔房伯娘,上有二老爷,下有六夫人,外还有沈家,她哪儿敢冒冒失失定下这门婚事。
此事,必得好生商议着。
……找谁商议呢,离二老爷上京还有近两个月,六夫人是定然不行的,四夫人、七夫人两个还不如自己亲近有主意呢……沈家……唉,好个徐夫人,给自己出了那么大个难题。
及至回到府里,四夫人等来叙话,她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且不计较二夫人一个在那怎生思量,现说说徐夫人是为何改变主意了的。
上回六夫人把徐夫人得罪地够厉害,以致徐夫人对她又恨又恼,连带着先前还颇看好的齐怡琴都被一下子给否定了。
弄个庶女来给儿子,连人家的嫡女,她都不定能看上眼呢,哼!
后来,徐夫人慢慢消了气,继续为儿子的婚事筹谋起来。
叫她懊恼的是,儿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娶齐家的九小姐,任是她提谁家的小姐,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来。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徐夫人爱子如命,不舍得委屈了他,更不愿因此事影响到母子情分。
闹到最后,徐夫人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她只顾着齐家小姐年幼,却忘了齐徐两家的旧怨,说不定齐家压根儿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只要齐家不应承,儿子便不会怨怪到自己头上。
于是,她想出了此计,既请来二夫人表明自己提亲的意思,又显得自家高高在上,浑然没把人放眼里。依着齐家的家世,二夫人族长夫人的地位,多半受不得这口气。
回头,齐家不同意,她在儿子跟前也有话说。不是她这个当妈的狠心,而是两人没有缘分,料以儿子的孝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