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孙全落网,旖景尚且犹豫是否该与李先生直言,担忧的当然还是对方会怀恨在心,毕竟婉丝之死虽说能够证明是宋嬷嬷下手,可多疑之人,未必会尽信祖母完全不知实情,虞沨却安慰她,称李霁和师出南儒,虽投身国公府是别怀目的,却并没行鬼祟之事,兼着其养母罗氏也不像个心胸狭隘之人,李霁和受她教养,性情应当通达,坦白直言更利于弥消芥蒂。
回忆起来,李霁和这几年身任西席,教导她们四艺,也的确尽职尽责,落落风度更不像心怀鬼魅,便是怀疑宋嬷嬷是杀母仇人,在罪证未凿之下,也从未贸然行报复之事。
可旖景总归还是有些忐忑和尴尬,不知怎么与这位“四叔”说话,用目光向阁部频频求救。
从她的立场而言,说实话,并不觉得祖父待婉丝绝情,可李先生终究是婉丝之子,自打出生就从未享受过“父慈”倘若没有罗氏,真让他落在宋嬷嬷手里,估计与宋辐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李先生对祖父应当会有所抱怨,与国公府,当然也不可能全无芥蒂,转瞬亲如家人。
旖景一个小辈,面对这样的局面,的确有些为难。
“先生是通达人。”虞沨接收到“爱妻”频递秋波,执壶以一种行云流水的姿态,斟出三盏清碧,先呈了一盏给李霁和,一转话题:“圣上欲复科举之制,约是明春,会举行童生试,次年即行乡试,又次一年会试,凡士人学子中才华横溢者,经逐级递试,皆有入仕之机,先生可有打算?”
旖景一怔,这怎么就转了话题?今日不是要先探李先生对认祖归宗一事有何想法么?
“正欲请辞,归乡准备应试。”李霁和说道。
虞沨轻轻一笑,忽而又谈论起经史子集与政论策谏来,两人天马行空谈古论今,一席交心直到傍晚,虞沨又留李霁和用膳,得其慨然应承,旖景依然处于呆萌的状态,还是她家阁部带笑提醒:“有劳世子妃准备晚膳。”
女主人微有些窘迫,道辞后回了中庭,亲自去了厨房让准备酒菜,她当然没再陪坐,只着人送去前庭,打听得晴空在旁侍奉,让春暮出马,不断指使灰渡去“听风”结果到了宵禁时分,春暮一张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就快要“绽破”一般,带着恳求的语气:“世子妃,世子与先生依然还是把盏话史,那些个高谈阔论灰渡也听不太明白,奴婢更是一知半解,要不,干脆叫了晴空来问。”
旖景想到“一文”的浮夸,终于还是忍了,半个时辰之后,总算盼得虞沨回了中庭,虽说话里带着几分酒息,一双眼睛却是湛亮,接过早备好的醒酒茶,惬意地呷了几口,看着旖景欲言又止的样,虞沨失笑:“先生早将答案告诉了咱们。”
旖景越发疑惑了。
“先生不是说要回乡应试吗,他并没有以国公府子弟名义入仕之心,与他一番交谈,越发觉得先生是豁达开朗之人,并不太在意过往恩怨,我送他去外院安置时,大概提了一下宋嬷嬷将行祸事,以及咱们打算向祖母坦承,他并无异议,这事情究竟如何处理,我认为咱们不需担忧,祖母应有明断,遵照长辈心意即可。”虞沨喝完了茶,一手撑着腰站了起来,见旖景依然在发呆,笑着用足尖踩了踩她的绣鞋:“世子妃,为夫今日饮酒过量,你就放心我独自沐浴?有劳世子妃侍候。”
旖景顺口答应了一声,抬眸见阁部纤长的眼角倾斜成暧昧的弧度,才品味过来那话的含义,惊慌失措地扫了一眼周围,纤腰就被人一把揽紧,耳畔一暖:“不消看,你的丫鬟都是极有眼色的,早退了出去。”
话音才落,就听见窗子底下“嗝”地一声儿,然后是巴掌落在肩头的声音,秋月毛躁躁地一声“哎哟”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虞沨揉了揉眉头,垂眸看着旖景满面红霞欲哭无泪的脸,轻叹一声:“恩,看来,丫鬟还是有待调教。”
两日之后,在旖景的嫁妆“凌宵阁”最是僻静的雅室里,大长公主坐在首位,卫国公与长子苏荇,并神情十分焦灼踌躇的苏直,兼着旖景与虞沨这对夫妻,依次围坐。
话题从老国公与婉丝一段“孽缘”开始,将宋嬷嬷早怀恶意,以及黄氏五娘之死,二爷兄妹等蹊跷一一细说,厉害处逐一剖析,旖景当然是主要的发言人,一番话下来,雅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静。
大长公主微闭着目,眉心敛肃,看不出是伤怀还是愤怒;卫国公却是满面沉黑,拳头在膝盖上握得坚实;苏荇与旖景面面相觑;苏直垂眸静坐;虞沨伸手过去,悄悄地握了一把旖景有些凉意的掌心。
还是大长公主先说话:“大郎,黄氏的事,你怎么看待?”
卫国公闭了闭眼,抬眸看了一眼苏荇兄妹,有些艰涩地开口:“上回景儿遇刺,儿子暗里察探却没有半分痕迹,可分明是有人利用金逆行凶想浑水摸鱼,外人不应知道这档子事,儿子当时就怀疑应是内部虽无实据,可黄氏若真明知宋嬷嬷心怀叵测,还与之勾结这些年我真成了睁眼瞎。”
大长公主轻叹一声:“何止是你这些年来她表面极尽贤良淑德,我也被她蒙蔽了,还有阿宋。”大长公主冷笑:“好个终身不嫁,好个忠仆!苏大总管,你也是个糊涂的,明堂他他是为我考虑,那时他时日无多,一时想左了去,你怎地也这般我是个什么性情,你们竟都不知”
终究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大长公主又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