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断肢残颅。
曾经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阻挡不了重重炮火的洗礼,这隐匿在阳光田野背后的地库终究被夷为平地,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攻入巢穴,举着□□全身戒备地一处处搜查。
幽深的甬道似无尽头,犹如迷宫一般将地库串联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由死尸堆叠而成的修罗场,在阴风阵阵的黑暗里无声无息地吞噬不计其数的年轻鲜活的灵魂。
乱石下掉出一截指头半截手掌,分不清谁是谁,搬开砖瓦铁板,那些失去生命轨迹的尸体就像一只只残缺破败的娃娃,一动不动地匍匐着,有的被烧焦、有的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有的勉强还能看出人形,却只能从衣着上辨别男女,一张张轮廓模糊的脸庞上,污血遍布,脑浆迸裂,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比之前线的烽火连天,这里更多一份令人神魂战栗的惊惧恐怖。
卫戎们垂下眼睑,忍着恶心默默地清理现场,几个刚入伍的新兵忍不住呕吐起来,他径直走过去,拉开那几个新兵,面色如铁,垂头审视一具具拼凑起来的尸体。
看见穆世棠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抿起的嘴角显得整张面孔愈发冷肃,他脱掉手套,掌心向下,抚过穆世棠半合的眼睑,隔了好一会儿,哑着嗓子道:“将二少送回大公馆。”卫戎有些为难,嗫嚅道:“分不开二少与白小姐。。。”他瞥了眼穆世棠与白凤殊互相交握的那只手,道:“那就一起带回去。”
前方跑来一个卫戎,气喘吁吁地报:“三少,挖到一具穿旗袍的女尸。”
他的呼吸瞬间一滞,脚步虽然稳健,但已变得沉重。
她被掳走的那天,便是穿着旗袍,因他说她穿旗袍好看。
那具女尸躺在一间如同刑室的小屋里,浑身被尘土石灰覆盖,已看不出旗袍本来的颜色,卫戎跪在她旁边,将她的头颅抬起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已完全僵直了。
他看清了她的脸。
清丽的眉目,纤细的颈项,她睁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带着纯净的犀利和纯粹的疏离、仿佛能看透一切伪善乔装的眼睛。
莫盈!
他压抑的胸膛蓦地爆出一声厉吼,未及反应过来,人已扑了上去。
却抱了个空。
十根指尖触到的,竟是一片虚无。
挂钟的指针当当作响,穆世勋蓦地睁开眼睛。
室内一片静谧,指针刚过十点,明媚的光线透过窗帘铺满床头,刺得他两眼酸疼,几乎流泪。
但他没有。自那夜起,他再也没有流泪的冲动。他定睛望着窗帘上光芒最亮的一点,似是贪恋脸颊的温热,他一直躺着没动,任凭那一抹阳光从他的眼睛慢慢移向别处。
“少元帅。”郑副官在门外轻轻敲门:“大元帅回来了,在书房等您。”
思绪仍停留在梦里,一时没回过神来,他怔忪片刻,才道:“知道了。”
他总有些不习惯——如今他已是少帅,却不只是江北少帅,而是大名鼎鼎的南北少元帅。
两年前,日寇大举进攻的时候,他与父亲挺身而出主动请缨,率领穆家军与日寇不分昼夜地对战,约莫整一年半,穆家军夜以继日奋勇抗敌、殊死搏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终是阻绝了日寇侵略国土的步伐。由此,穆家军精忠报国、舍生取义、誓死捍卫中华的英猛之势令日寇敬畏有加;而穆家父子大战告捷,亦名震天下,尤以他穆世勋军功卓绝,不但统率先锋无数次击退日寇后方偷袭,同时又围剿了日军潜伏在中原的各处根据地。
且最重要的是,他竟能将几十年来叱诧亚欧大陆、号称日本第一永不落的杀手组织‘斋藤一刀’的首脑主干一网打尽,此举等同卸去日本朝野一只臂膀,引起国内外一片轰动。
这一条血路杀下来,不但震慑了敌军,南方的梁氏亦不敢小觑穆军实力,而在梁家统领梁定邦病逝之后,梁定邦之子梁振华主动要求与穆家联姻,并声称往后弃武从文,言下之意,便是再不涉足军务。
梁军不能无首,总理召开紧急议会,裘议员推荐了梁家的姻亲、穆家三少穆世勋,支持者表决过半,从此,穆家便是南北军政领军人物,再无任何军阀敢与之匹敌,而他穆世勋,便成为国内军政界公认的第一将门虎子、最有权势的名门之首。
接到正式调令之后,穆世勋即刻南下,仅花了半年时间,便将军务与人事都梳理得清清楚楚,但凡梁氏门中所有不服他的耿硬汉子,都被他带到沙场上,与他一同抗击扰境日寇,他比任何军官都身先士卒,危机来临时,永远让别人先走,愈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愈是佩服的他这种刚毅铁血的性情,而男人之间的硝烟也在惺惺相惜的并肩作战中逐渐消弭于无形。
最终,由他亲自率领的南北联军将日寇赶出边界三百里,日本天皇下令举降旗,定议和,宣称五年之内再不来犯,虽是暂时休战,但好歹保住了备受威胁的中华国土,同时也为已伤亡过半的穆家军争得喘息的机会。
之后的一切发展正如众望所归那般,父帅被总理亲颁国统第一大元帅的头衔,而他亦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纵横南北的国统少帅。
于是,他自儿时起便渴望的军功荣耀;他曾梦寐以求的南北军阀统一的蓝图伟业,全都实现了。
父亲为他骄傲,说他的生母若泉下有知,该有多么高兴,他站在日益苍老的父亲面前,默默听着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