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想到的这首诗出自《昭明文选》,在她的前世,《文选》影响之深远几乎与经传并列。
这是一首别诗,朋友之相亲,就好像树叶长在树枝上,同出一脉,枝干相连。
这种深厚、复杂的感情,对在白云坞长大的乐师来说自是深奥难懂,可文笙已经活了两世,经历过太多生生死死,悲欢离合,要理解它,而后推己及人,其实并没有多难。
从《伐木》、《行船》到《碎玉》、《连枝》,贯穿于《希声谱》各篇章的精神始终如一。
谦和又坚韧,宽厚又决绝。
这令文笙觉着创出《希声谱》的幽帝更像是一位不贪恋权贵的贤者隐士,怎么样都与那个传说中懦弱无能的失位君王对不上号。
所以她其实是相信了白云坞主的那番说辞。
惊才绝艳的幽帝因为执着于研究《希声谱》,没有更多的精力处理朝政,才被大将军杨天忠趁机夺去了江山社稷。
幽帝虽然退位,但显而易见晚年并不凄凉,玉玺还带在身边,有大周朝累世积攒下来的宝藏,有忠心于他的后代和臣民,更重要的是,他终于研究有成,创下《希声谱》达成所愿。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钟天政常常来看她,分明是想知道文笙新到手的这篇《希声谱》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最好还能亲身体会一番,但文笙却是半点露一手的意思也没有。
钟天政要来便来,钟天政走,她也绝不出言挽留。
白天的时候。谭五先生多半也在,看着钟天政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其剥皮剔骨的样子,钟天政虽然不惧吧。想想对方会如此,根源多半还在谭瑶华身上,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
夜里不好容易等着谭五先生走了,文笙就会用太晚了这等理由赶他离开。
曾经如韦陀花开一现的合鸣。任钟天政如何努力也无法达成。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进到五月,哪怕是居住在这湖中小岛上,也能觉出来一天比一天炎热。
人心仿佛也跟着变得焦躁起来。
白云坞主亲自找了文笙问话。
“顾姑娘也考虑了这么长时间,我听钟公子说,你在他的劝说之下,态度有所转圜,对我那日的提议愿意再从长计议,我想听你亲口说一说。”
文笙被困岛上半个多月。与外界失去联系,不知多么想早日离开这鬼地方,她一去不返,十三那里不知急成这么样子,只是一想,文笙就觉着放心不下。
钟天政希望她与白云坞主虚与委蛇一番,将桥都铺好了。文笙皱了皱眉,忍不住道:“我说是与否,坞主都相信么,不怕我回头变卦?”
白云坞主端坐高处,注视着她:“旁人说话,我自然要掂量一下真假,但顾姑娘能够参悟《希声谱》,千万人里头只出了这么一个,注定了与众不同,钟公子说你从来不打诳语。我打听过的情况也是如此。所以才这般期待你的回答,更加希望能与你合作。”
钟天政说她从来不说谎话,这自然不是真的,可奇怪的是看白云坞主这样子仿佛还真信了。
文笙有些无语。
不利用起来。真是对不起钟天政煞费苦心,和她这段时间被迫失去的自由。
“我只想天下太平。不再看到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到那时我便守着学堂,与乐师们一道研究,将《希声谱》发扬光大。”
文笙这说的乃是真心话,白云坞主了然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风道:“这个心愿,其实并不难实现。”
文笙不等他游说,继续道:“所以请坞主见谅,我其实不想过多参与政事,程国公和纪将军那里更是朋友之义,我一个女子,对他们的影响也有限。”
白云坞主张嘴欲言,文笙那里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会把你们的好意带回去,尽力为坞主关说。”
白云坞主要的也就是这么一句话,闻言登时露出笑容:“好,那我便等着听程国公那边的好消息。等到大楚重新立国,忘不了姑娘的好处。”
文笙心道:“你个老家伙且慢慢等着吧。”面上却是莞尔一笑:“除了《希声谱》,我也不需要别的好处。”
白云坞主哈哈大笑,笑过了方才问道:“前些天我叫东方拿给你的那篇曲谱练着可顺手?”
文笙见那老家伙脸上虽犹带笑意,眼中却有锋芒一闪而没,不敢掉以轻心,答道:“还好。”
白云坞主白眉低垂,笑得眯了眼:“我便知道,以姑娘的天赋以及才华,领悟这篇曲谱不是什么难事。”
文笙不得不欠了欠身,客气道:“还未多谢坞主慷慨相赠。”
白云坞主手摸胡须,一派慈祥:“这算什么,长了你就知道,老夫向来不藏私。就连那百相门门主付兰诚,虽然老夫不大看重他的能力和为人,在他弃暗投明幡然悔悟之后,老夫依旧是给了他梦寐以求的武功心法。”
初来那天,付兰诚便被白云坞主强行喂了药,打那以后,不管是文笙还是谭五先生都再未见过他。
听白云坞主主动提及,文笙佯作好奇:“付门主人在何处,可否叫出来一见?”
白云坞主含笑摇了摇头,回避了这一节,转移了话题:“《希声谱》顾姑娘可是已经学了七首了吧?”
文笙不由猜测付兰诚在被对方收服之后已经被派出了岛去。
如此遭殃的只怕是杨昊御。
她回应道:“不错,正是七首。”
白云坞主狡黠地笑了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