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心知肚里,却又不点破。只盘算着如何调整一下书铺里的事情,以前是丽芳主管着书铺,她不好多插嘴,现在轮到她了,正好顺着自己的意重新布置一下。这还是自己无意间写的话本子惹出来的事儿,她写的那本话本子,颇得闺阁妇人的喜爱,时常有丫环婆子过来买书,与一些过来买书的书生男子颇有冲撞。
瑶芳想的,便是将这些顾客作些区别,一边书架子放些妇人爱看的书,另一旁放些男人喜读的,中间好有几本两边人都能看的。她上辈子在市井里打滚儿,很知道“书”之一字,并不是沾上了它就高也有圣贤书。很多书坊里的书颇有些不堪入目的内容,并不适合女孩子看。真能看明白了,当个玩笑也就罢了,若是命不识字的丫头婆子来买,买错了回去再叫父母等人发现了,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当然,这件事情还是要与韩燕娘通个气儿的,说的时候,只说:“有男有女,纵是丫头妇人,也不合与男子碰头擦脸的。”甭管他们在不在乎这等事情,不能说事情的根由是在贺家的地头上发生的。
韩燕娘也以为她想得周到。韩燕娘也在市井里讨过生活,深明其中利害,市井里礼教并不森严,然而贺敬文作为一州之官长,还是少给他惹麻烦为妙。
瑶芳又趁机说:“我想叫他们书坊那里再备下一套字号大些的活字来,专印封皮上的书名。这样买的时候就不易买错。”
韩燕娘不知道,瑶芳要备这大字号的活字,还有旁的用处,只以为瑶芳年纪虽小却想得周到。还感叹:“一眨眼二姐儿就长成个能理事的大姑娘啦。”说真的,做起事儿比大姐儿周到多了。
想到丽芳,又有那么一点发愁——这婆家要怎么说呢?原本那位同知,如果不出事儿,倒也好做亲家的,至少门当户对,认真理论起来,同知还是进士出身,很是合适。现在……周围合适的人,要么是亲家官职不够高、孩子功名不够好,要么就是本地人,贺敬文一旦离开本地,就要跟闺女分开。娘家不在眼前,日子难过。且本地人的婚姻也自成一体,纵然朝廷允许,轻易也不会与外人结亲。
要说姜千户的长子是极合适的,却又是武人家,还是宗室。读书人里就有一样毛病,不大喜欢与勋贵宗室武人之流联姻。倒是俊哥与瑶芳两个,一个日后有了功名,自有达官显贵抢着要他做女婿,一个年纪还小能等到贺敬文任期满了活动活动回京。韩燕娘是京城人,总觉得要儿女在京城婚嫁了才安心。
烦恼间,瑶芳已经将书铺打点好了,该进的大字号的活字也弄来了,店铺又重新做了区格,条理分明。却又对其他的经营不加干涉,只每旬合一次账。与完全不会算账的贺敬文不同,贺家的女人们算起账来一个比一个精明,居然将这间书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月后,瑶芳便与宋掌柜商议:“派个人,搜几本书,往驿馆那里兜售。凡住驿馆的人,莫不是长途跋涉,却又有钱有闲。”能住官方驿馆、走驿道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旅途寂寞,读点书什么的也是常理。驿馆有时候也贩卖些抄来的邸报一类,供来往的人打听消息。
宋掌柜眼睛一亮:“还是小娘子高明,我做这书铺好些年了,都不曾想到这些个。”
瑶芳微一笑,她先前没想过,只是与张先生混得久了,又学一些典章制度,再听一些没写在典章制度里头的私下做法。将将琢磨到驿馆这一块,见有邸报抄写贩售,才想到这一节——我的书,不是也能这般弄么?搁驿馆里还能提价。往来官员住驿馆都不要钱的,自然能省下钱来买点话本解闷的。
瑶芳听宋掌柜说此事可行,也不擅专,回来又说给韩燕娘听。韩燕娘道:“这些经营之道,我懂的并不很多,宋掌柜要是说行,下月便可试上一试。先不要印得太多,试得可行了,再多印。不要积压了。”
瑶芳笑道:“哪里用印新的?我先把先前积压的拿了去卖,卖得好了再放新的。往驿馆那里搁两个人,又或者干脆就雇了当地人贩卖,卖得好了、缺了货了,顺道儿就到湘州府来提货,岂不便宜?”
韩燕娘一面说她“志气不小”一面点头允了。
出乎意料的,话本子卖得相当好。湘州府地界不算小,或三十里、或五十里,便有一座驿站,全境里有纵横三道驿路经过,光驿站就有十几座。瑶芳初时也谨慎,每处只放十几本书,不消半个月便卖完了,还有在驿馆里多住两天,就为等新书上架的。
这些书本随着他们流播开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多少翻印的书坊——这是后话了。
总是贺家的书坊这一个月多卖了一倍的书,韩燕娘捧着账本儿眼睛就有点直:“书还能这样卖?”然后就将账本交给瑶芳,“以后这个事儿就归你管了吧。”
瑶芳哼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还小……”
韩燕娘笑道:“莹八岁,能咏诗,泌七岁,能赋棋。甘罗拜相时又有多大年纪了?不过是一间铺子,你要真练出本事来了,也是大家的福气。放手去做。只有一条——不要钻到钱眼儿里去就行了,你是大家闺秀,四品知府家的嫡出小姐,不知居家过日子不行,只顾着看钱也不行。”
瑶芳欢喜地咧开了嘴:“哎~”
韩燕娘道:“去吧。”将瑶芳打发走,却又添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