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荣禹胡思乱想地等了好久,终于轮到他了。
绕过一座屏风,安荣禹见到了自己的主治大夫,是个打一眼看上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气质的老头。
老医生一看安荣禹的装扮,以为是个受了伤的江湖少侠,还在心里头埋怨他不知道轻重,不知道掏些银子早些进来看。
的确,这个医馆是有这样的传统的,如果是急症,多掏些银子便可以提早诊脉,可是问题是,安荣禹现在没零钱了,他身上穿着的这套衣服也是百姓衣服,实在不适合一出手就掏出一百两银票,要是树大招风,被注意到了,反而不好收场。
看到安荣禹乖乖地坐下,并伸出了手,这位老医生才注意到,安荣禹并不是哪儿受了伤,似乎是身子不爽的样子。
不知道算是安荣禹幸运还是倒霉,他碰上的这位医生是个心软、医术上佳、但是嘴特别直的人。
这种医生的好处就在于,他对待每个病人都跟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和煦,坏处则在于,倘若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会第一时间拍着你的肩膀告诉你,他无能为力了,您另请高明吧您呐。
老医生打眼看到安荣禹伸出他那条白皙的手臂,一阵纳罕:
啥时候连行走江湖的人也能把自己养得如此白白胖胖,红润细腻有光泽了?
他想着,就把手按在了安荣禹的手腕上,细细地号起脉来。
几秒钟之后,他的脸色就变了,更加认真地号起脉来,安荣禹看他如此认真,愈加忐忑不安,满眼惶恐地隔着黑面纱打量着老医生。
半晌之后,老医生严肃地把自己的手撤了回来,盯着安荣禹,很是权威地问:
“少侠。可否把面纱拿掉?我要看看您的面色。”
安荣禹听了,立马朝后躲闪了一下,小声道:
“不用,不用……”
老医生对待安荣禹的不合作有点儿无可奈何,但还是温言细语道:
“年轻人,别对你的身体如此不上心,你怕是被人暗算了。”
安荣禹一怔,觉得这话不像是医生该说的,倒像是路边那些突然会冒出来的算命的人说的话,后面还应该跟上一句“我看你印堂发黑……”
在安荣禹脑内串戏的时候。老医生继续说:
“您近来是不是偶有腹痛、不易入睡、易疲惫。且有盗汗惊厥之状?而且……在房中之事上。是否也常有力不从心?”
安荣禹听得傻了,这些症状基本都和他一一呼应,他恨不得抓住老医生的手狠狠地摇上两下,问他可有根治之法。
没想到老医生沉吟了几秒。用混合着同情和遗憾的眼神瞅了瞅安荣禹,便低下头刷刷地写下了一张药方。
安荣禹感觉,这位老医生的脸上,基本上明白无误地写着“无药可救”四个字,所以老医生在把开好的药方递给安荣禹的时候,他并不接,而是急切地询问:
“大夫,我这病……”
这老医生看着安荣禹的眼神简直叫安荣禹觉得遍体生寒,如果能把他的眼神具象化为一句话的话。那句话就是“你就瞧着办吧,我是没招了”。
见到安荣禹如此急切,老医生的心肠软了,可嘴还是没能管住,一下子把实话秃噜了出来:
“少侠。跟你说实话吧。如果不是老夫眼拙,少侠应该是中了玉融散的毒,而且已然病入膏肓。这玉融散,是种药力极强的害人药,男子一旦摄入……哎,怕就是无力回天了……”
安荣禹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木了,呆呆地看着老医生,嘴角抽搐了两下:
无力回天?无力回天是怎么个意思?
老医生见安荣禹一副小儿痴呆状,不觉对他更加同情,觉得这么一个白白嫩嫩还没什么戒心的侠客,的确是少见,估计是刚出来混江湖,被人家暗算了还不自知,但作为一个精分的老爷子,他嘴上还是半个把门的都没有,给了安荣禹最后一记会心一击:
“敢问少侠一句,您家里可有兄弟,可有子嗣?若有旁支、或是已有子嗣还好,倘使没有……”
这后半句话的意思简直是显而易见,安荣禹呆愣了许久,耳旁嗡嗡地响着的全是老医生慈祥的声音:
“若有旁支……已有子嗣……无力回天……”
安荣禹嗷地一下子就疯了,跳起来就要去掐无辜的老医生的脖子,等到老医生被掐得直翻白眼、把桌子上的纸张啊笔墨啊都碰了一地,老医生的一个徒弟才听到异响,闯进了房间。
安荣禹行凶未果,被人按倒在了桌子上。
老医生的徒弟一脸无奈地看着安荣禹在两个专门负责医馆安全保卫的彪形大汉的挟制下,还是一脸痛苦地死命挣扎着,就知道自己的师傅肯定又说了大实话,把病人给逼疯了,以前发生过两三次这样的事情,可自己的师傅偏偏不长记性。明明只需要像其他的同行那样,卖弄几句病人听不懂的学问,然后再大笔一挥刷刷地开上一张药方,不就搞定了吗?师傅倒好,每次都耿直地直接跟人说你要不行了啊,回去多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别再舍不得了。人家病人听到了,不打他才怪。
师傅啊师傅,你老瞎说什么大实话啊你?
老医生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看安荣禹痛苦成了这德行,又内疚了,挥手叫两个大汉把他好好请出去。
安荣禹在状似疯癫地在两个大汉的一左一右挟持中挣扎时,还犹自听到身后传来了老医生那缥缈的声线:
“可怜见的,没法儿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