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谢天意被梦靥困住了。梦里面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好多连接各种仪器的管子。母上大人泪眼巴巴地拉着她的手,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谢天意走过去想抱抱她,手却直接穿过了母上大人的身体。她低头去看自己半透明状的手掌,鼻头一酸呜呜哭了起来。
少女把身体蜷成半圆低声啜泣着。恍惚间有什么人走了进来,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她就把自己的脸贴在那人掌心,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清早醒来她照镜子一瞧,双眼肿得跟烂桃子一样。梦里为什么哭她已经记不大清,只隐约知道是件伤心事。倒是后来迷迷糊糊之间,那人轻柔擦去自己脸颊泪痕的触感,尤为记得清晰。
家里的米油都尽了,谢天意背起小竹篓上集去。临走前招呼了一声,君连楚点点头表示听到,眼睛依然专注在那本已经卷了边的医书上。大概是因为她不肯配合去试断肠草的毒性,这家伙好几天对她都是爱搭不理,一张面瘫脸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谢天意挠挠脑袋,决定不和他一般计较。在这鬼地方困了许久,终于得到机会外出逛逛,她才没有精力去和他置气。
集市上人头攒动,谢天意顺着人流走走停停,好奇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她一个瘦巴巴的丫头,衣裳头发都有些邋遢,混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所以她一直很是奇怪,那日的傅酒酒是如何在人群中发现她的。
后背被轻轻拍了一下,谢天意愣愣回头,女子娇美面容上满是欢喜的笑。跟面瘫不同,傅酒酒一点也不嫌弃她脏兮兮的衣裳,像是在不语林中那般拉着她的胳膊热情道:“小白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白……谢天意嘴角抽搐:“家里的食材不够了,我来这里采买些。你呢?”
傅酒酒笑答:“爹爹的伤势需要静养,我们便在此处租了个宅子暂住下来。对了,”女子把眼神往她身后一扫,隐有期待,“君神医呢?怎么不见他?”
“师父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采买这样的事情一向是我独自做的。”
傅酒酒嗯了一声,神情嗓音里都蕴着满满的失望,拉着谢天意的手却没有松开。女子顿了顿,脸上再次现出微笑:“去我们住的地方坐坐吧。你不是喜欢吃甜食么,我那里好多点心,你都拿回去吧。”
谢天意本来还想着拒绝,现在一听到有吃的立马双眼放光,直流着哈喇子跟人家走了。
两进两出的大宅子,绿柳周垂,假山亭台错落别致。几个粗使婆子停下活计向傅酒酒作揖施礼。谢天意砸吧嘴巴,凌霄阁果然财大气粗。
傅酒酒撇头看一眼身旁少女。意料之外的,白芷神神在在地跟在她身后,神情里没有丝毫怯意。
阁主仍然昏迷着,看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想来不须多久就能清醒。那几个弟子也都是见过谢天意的,大概是听傅酒酒说过在林子那几日的照顾,所以也没给她什么脸色看。尤其是那个白净净的小弟子,因着一起吃过东西,更比旁人多了几分亲切。
傅酒酒往小竹篓里装了许多好吃的,最后红着脸塞了封信给谢天意,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到君连楚手上。谢天意含着块点心连连应了。傅酒酒看着她猫儿似的小花脸,掩着嘴直乐,然后吩咐下人去备好热水。
习武的女子力气就是大,谢天意被直愣愣丢进大浴桶里,溅起阵阵水花。傅酒酒拿了澡巾来帮她搓洗,谢天意痒得咯咯直笑,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闹在一处。
……
铜镜映照出来的少女鲜嫩干净,谢天意一时有些愣怔。傅酒酒给她髻上插一朵珠花:“小白其实很好看呢。”
谢天意其实懂得她的用意。她这样近乎讨好的言行,不过是希望她回去之后能多在君连楚跟前说说好话罢了。所以当下谢天意很是善解人意道:“酒酒你人这般地好,师父定然很喜欢的。”
女子因为这句话高兴得涨红了脸。当即又塞了许多好东西进她的背篓里。这下真是齐活了,一文钱没花篓子里已经塞得满当当。末了傅酒酒怕她拿不动,还特意唤了小师弟来送她。
这时谢天意才知道少年郎名唤孟半亭。
孟半亭领着她穿梭在人潮中,两人不时搭几句话。应该是对那日冲动拔剑的行为甚是后悔,孟半亭连连表示歉意。谢天意笑着摆手。两人正说着话,后头突然起了阵骚动。
一辆马车直愣愣冲了过来。马儿高声嘶鸣着踏蹄飞奔。正是人群拥挤的时候,有几个来不及躲避的被撞得惨叫连连。驾车人却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挥着鞭子在街上横冲直撞。转眼间便到了孟半亭和谢天意跟前。
少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边厢已经伸过来一只瘦巴巴的手臂,扳过他的肩膀用力扯向旁边。烟尘渐渐下落,孟半亭便瞧见少女用手臂圈住自己,额头上急出了几点汗星,那双秋水剪瞳满是紧张看向自己:“没撞到你吧?”
他歪了头低声说没事。双颊却悄悄烧红起来。
两人到林子入口处便分了手。谢天意哼哧哼哧背着一篓子吃食回去,离着草屋还有段距离实在走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师父快出来搬东西!”
没人回应。
谢天意撇撇嘴巴,拢了手在嘴巴上再一遍喊道:“师父我在路上看到一株很奇怪的药草诶。”
果不其然。面瘫双眼放光地从屋子里飘出来了。瞟一眼两手空空的少女,深珀眼眸微微眯起。他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