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北风呼呼地刮。半夜里突然下了场雪,天亮时也没止住。谢天意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顶着漫天飞舞的雪片子,夹了笤帚往院落里去。元宝早早等在那里,照旧塞了两个馒头到她手里,二话不说抢过笤帚忙活起来。热腾腾的馒头下肚,谢天意这才觉得冻僵的手脚活络起来。看着元宝已经把积雪扫到一处成了个小堆,她一时起了玩心,团了个雪球向元宝扔过去。
正砸中元宝的额头。雪球碎裂,沾染得他眉毛睫毛都是白晶晶的一片,活脱脱成了个小老头子。谢天意噗嗤一声乐了。元宝也跟着憨憨一笑。两人只顾着玩闹,完全没注意到金枝是何时推了简清和过来这里的。
简清和披着件白狐狸皮的鹤氅,眉如墨画,目若秋潭,浑身散着教人移不开眼的清隽气。谢天意和天宝被吓到,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行礼。简清和却只拿眼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向金枝做了个手势,主仆两人又像来时那般,缓缓走远了。
谢天意疑惑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金枝偏过脸时,嘴角那抹掩饰不住的得意。
书房里头静悄悄的。金枝递过来汤婆子,她袖里拢出一阵浓香,简清和微微皱了眉。摆手示意她退下,他自己略翻了两页书,仍能感觉对方的视线紧紧胶着在自己身上,让他很是不自在。之前也曾因此说过她一回,金枝却涨红了脸,眼底立刻浮了点薄泪出来:“奴婢只是想着能妥帖照顾少爷。没成想冒犯少爷了,都是奴婢的错。”
她一口一个奴婢,哭得直抽气。简清和的思绪却飘飘袅袅,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独自站在院落中,犹自带了几分怅惘眼神看向他的丑丫头。
在所有伺候过他的丫鬟里头,她是最好吃懒做的一个,且还没有什么主仆意识,说话口无遮拦,做事也比其他人莽撞得多。缺点多多,根本就算不上是个称职的丫鬟。
后面做的事情就更出格了。男人的那处是能随意碰触的么,她却仍是愣头愣脑无所谓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的突然来了气。看她垂了眸子,头一次喏喏道了歉,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想着罚她在外面受点罪,回头再来服侍他应该会上心些,却不想那一日老管家跑来跟他讨人了。他才晓得原来这丑丫头紧俏得很,来宅里还没几月就让人惦记上了。当时他接过金枝递来的茶,浅啜两口,末了点头道:“快到年底了,宅里扫尘迎新事务也多。若真要操办亲事,还是待到来年开春才好。到时候我也去讨杯喜酒喝。”
“不过,”简清和将描金的瓷盏放下,话尾里转了个弯,“你也要问问那丫头的意思才是。”
然后到了今天,他在院落里头看到那一幕,不消多问也清楚了她的意思。看来到了明年,宅子应该是要正经热闹一回了。心里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阵轻松,他镇定翻过又一页书纸。
关于秋凉和元宝即将在明年成就好事的消息沸沸扬扬地传开,通铺里的丫头也开始给谢天意些好脸色,拉着她说了许多恭喜的吉利话。金枝最近打扮得越加上心,桂花头油胭脂粉之类的物事在床头搁了许多。对同伴们说话也有些粗声粗气,眼神腔调里都带了些趾高气扬。这时丫头们围着不明所以的谢天意叽叽喳喳,她用木梳梳着油光水滑的乌黑长发,冷冷一撇嘴:“不过也是个下人罢了,有什么好恭喜的,真是没见识。”
立即再没人出声。金枝简直堪称年度冷场王。谢天意这时才懒得理她,方才听丫头们说她和元宝的亲事是少爷亲口允了的,众口凿凿,她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被目标男主拉郎配的事情还真是头一次。
一晚上辗转反侧久不成眠,清早她盯着硕大的黑眼圈就去找元宝问个明白。这货挠着脑袋笑得豁达:“我也是昨天听爹说起才知道的。我想着咱俩都不讨厌彼此,就这样搭伴过日子也挺好。”
“哪里好了?好你个球球啊!一点都不好啊!”谢天意忍不住一个暴栗敲过去,“你如果还是我姐们,就快去跟你爹说不愿意娶我!”瞧着元宝捂着脑袋一溜烟跑远,谢天意直觉不能把事情成败都寄托在这个憨子身上,她还是要亲自出马,去跟简清和摆明自己的态度才行。
她虽然神经大条,却也能从之前的几次偶遇里发觉简清和并不愿搭理她。这样贸贸然上前去,肯定要惹得他更反感。所以入了夜后,她在他屋子外头来回绕了许多圈圈,仍是不敢叩响门扉。
却不想这时门从里头被大力拉开。金枝哭哭啼啼地跑出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谢天意不由想起之前的那个传闻。正摸着脑袋想得入神,冷不防里头传来男子镇定的嗓音:“谁在外面?”
没预想到的人儿磨磨蹭蹭走进来,眼睛偷偷摸摸地瞅他,见他发觉,脸上跟着显出惊慌,脑袋也连忙垂了下去。简清和瞧着她别别扭扭地给自己福了个身,方才被金枝挑起的怒气瞬时间被冲散了许多,不由抿了唇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谢天意下意识地抠着手指甲,期期艾艾地把来意挑明了:“听说少爷把我许给元宝了。我和元宝不过是玩伴的关系,并没有一分的男女情意。我要嫁的人,定然是要自己喜欢的。所以……就想着来问问少爷,能不能把这桩亲事作废。”
对方未置可否。谢天意索性坦荡荡迎了他的眼光对望过去。大概是刚刚洗漱完毕,他乌黑的眸子里还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