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听了微愣，“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凌施主请随我来。”无念躬身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便将瑶姬引入了寺内。
白龙寺的独特之处就是其间的所有大殿、宝塔皆为价值不菲的汉白玉所造，通身凝白，壁身阴寒，可望去那廊柱轩窗间，却没什么纷繁彩饰的雕梁画栋，寺院前后一派安和之气，质朴端方。
瑶姬进门，只见满目绿绮红玉，春意盎然。她跟着无念穿过大雄宝殿，登了五百阶台阶，才来到一座更为庄严的大殿面前。
这是白龙寺里除却供奉龙麟珠的伏龙塔外的最高处。瑶姬曾被潋秋娘打发了来在这里礼佛半年，虽没听进去什么佛经，好歹已将寺里的路摸了个熟。可每每都对这五百阶石阶望而生畏，从未上来过。
瑶姬这时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略作歇息，回望来路，大雄宝殿在这白龙殿五百阶之下，竟已失了威风。
“小师傅，为何这白龙殿竟造得这么高？我看别家寺院，都是大雄宝殿最为庄严。”她随口问道。
“凌施主有所不知，白龙寺虽说不上千年宝刹，但也有些来历。”无念微微一笑，有些自豪地道。
“哦？怎么说？”
“相传在上古，人间原本安居乐业，不料龙王的十二个兄弟犯了天规不服管，寻衅滋事，水淹八荒，弄得民不聊生。那时的龙王只有一个儿子，乃是一条五百岁的小白龙，少年英雄悯人间疾苦，大义灭亲，与那十二孽龙同归于尽，救了天下苍生。人们感念龙王世子的仁义，便在各地被水淹过的地方都建起了白龙祠，以此纪念。不过随着年代久远，其他地方的白龙祠都慢慢破落了，唯有小僧所在的这间寺庙，大业年间依祠而建，为表敬意，故将大雄宝殿造得低了一等。乾德年间，又被封为四大国寺之一，里里外外都翻修了一遍，才得今日的样貌。”
“原来如此。”瑶姬实则听得晕晕的，只明白了无念说的主体思想是后人建的庙不能盖过前人立的祠，而那条白龙打败了自己的一群叔伯后也挂了，实在没什么大意思。
无念见她兴致并不高，自己也引完了路，便告辞道：“小僧还有功课，就不陪凌施主进去了，令姐的牌位在第九十七龛。”
瑶姬急忙起身，相还了一个合十礼，“小师傅慢走。”
夜幕已降，蒲月的夜里，暖风带着花草味，有些熏人。
瑶姬还微喘着，但急着寻兰姬的牌位，等不得气静便跨进殿中。
抬头，只见一条汉白玉雕的数丈白龙盘踞在大殿正中，云遮雾绕，通体婉洁，只有一对宝蓝色的眼珠，用的不知是什么宝石，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可惜没带延桐来，不然，让她用轻功飞上去把那对眼睛挖下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瑶姬惋惜地摇摇头，又转到雕像的背面，发现龙头下方的背脊处拱起，坐着一个抚琴少女，约莫也是十六岁的年纪，五官娇艳，身姿飘逸，星眸半睁，仿佛在俯瞰人间。
瑶姬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心想若自己恢复了容貌，也不知是谁更美一些。
正想着，殿门外忽有一股阴风窜入，烛火猛跳。转头，一道靛青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落在了西侧的一处龛前。
“谁？”
瑶姬本能地出声问道，话才出口，方觉来者身形诡异，哪是寻常的善男信女，便急忙钻进了雕像底下躲好。
那靛青的身影听有人声，略略一顿，回头扫视殿内。
瑶姬躲在白龙盘踞着的身体的空隙里，闭眼不敢外视，只听那人慢慢走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咚、咚、咚——这声音像是踏着木屐，又像是钉了铁皮底的战靴，一声声敲击着地面，越来越清晰。
就在瑶姬觉得自己快要被发现时，这脚步声却在她跟前止住了，再无声响，仿佛消失了一般。
她屏气凝神，直到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过去，觉得若是对方要杀人灭口，也早就该有了动静，这才微微地先睁了一只眼，见前方无人，又睁了一只眼，见四下无人，才猛地摊靠在龙像上，抬手直拍着胸口舒气。
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瑶姬这么想着，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冷静下来，忽发现这殿里薰香的味道竟也是幽淡的琥珀香，与遥羲白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忽想起初见时，遥羲白让她弹曲，仿佛也说过什么龙王世子的故事。只是那时她一心想着捞钱，哪里会去在意这些，如今就算有了兴致，也想不起来了。
俯身钻出了藏身处，瑶姬回头看了一眼白龙雕像，向它合十拜了拜，算是谢过方才的庇护之恩，这才去找兰姬的牌位。
“第九十七龛……”她口中念叨着，下意识地向方才那人影停留的龛前走去，“若是第一百龛，岂不是就圆满了？偏偏就差了三位……”她这么自言自语着，已来到了那龛前。
那是一个高一半尺的拱形窟洞，内壁绘满了大小梵天之符，正中立着一个紫檀木制的牌位，上下皆雕有水玉观音的小像，只见那牌位上用金箔镶刻了七个字：故人凌氏兰之位。
瑶姬见状一惊，不解为何方才那身影偏偏就落在了兰姬的龛位前。她转身又四下张望了一遍，连房梁上影子也没有放过，却并无人迹。
回身再看，只见龛前的菜还冒着热气，酒还散着酒香，想必是朱襄来时供的。
她的心渐渐静下来，望着兰姬的名，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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