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趴下!”
瑶姬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咽喉里蹦了出来,尚未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子竟已飞腾上前,从后面拥住了朱襄的背。
利器刺穿了后颈下三寸,倾时,她只觉前胸一阵闷窒,后背透凉若霜封。
“瑶姬?”待朱襄终于意识到背后发生了什么而回转过身时,她只觉双腿一软,力不足撑,滑落在地。他一把拉住她,不料却牵动了她伤口的肌肉,疼得更是浑身无力。
“你……”想到自己前一刻还想将她推下崖去,朱襄不禁五味杂陈,“既然想为你兰姐姐报仇,又为何要救我?”他眼里满是震动、不解和无措,他似乎越发看不透她。
瑶姬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被谁夺了去,竟说不出一个字……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的一次偷袭,分明能让他就此遭受报应,她怎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他?
天知道她多想让他在这个世上消失!只有他的死,才能令她从那段恩怨中脱身,从此再也不欠人恩情,只做一个没心没肺、狠心赚钱的市井婆娘便好。
自己……竟然会去救他!?
然而,背后嗫心的疼,提醒她这不是梦。
好吧,即便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意,却已然发生……那么,不管这场戏的剧本是谁备下的,这段戏只有继续演下去,她才能活命。谁叫现下,只有朱襄能救她。
瑶姬这么想着,眼里渐渐泛出泪花,一半是因背上的凶疼,一半是强逼而出的氤氲,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支签子来。递给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这支,是她顺手替自己求的姻缘签。
朱襄看罢,神色更是复杂,他只觉鼻头一酸,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木有枝,吾亦有知。瑶姬,方才是我错了……我、我只是嫉妒你与遥羲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话音刚落。天边适时传来一声轰隆,不远处飘来一片乌云,攘攘压境。
朱襄见状。笑道:“你看,连老天都冤枉你,分明有情,它却偏要说无晴。”
瑶姬闻言,暗暗苦笑。想这老天平日里对自己不理不睬,这会儿却给自己拆台。
豆大的雨点稀疏地落下来,打在她的发上,像在惩罚她以前说过的种种谎言。朱襄从袖中拿出防身用的匕首,将她背后的箭身割去一大截,又除下自己的蓝丝袍子为她挡雨。
“这旁边就有一个石洞。你受了伤,不能淋雨,咱们先去那儿躲躲。” 他说着。为她罩好了衣服,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洞中。纵使是在一个月之前,他也只当她是个聪明的美貌玩物,何曾对她这般好过?如今却是头一次细悉心照护……
这一箭。她受得值。瑶姬暗忖,哪怕之前有过多少次蓄意引诱。她用为他挡的这一箭能赢得他的心,也算是一桩好买卖。
雨越来越大,仿佛是西王母打翻了九重天上的水缸子,瓢泼而下。
朱襄的袍子本就不经雨,早已湿了个透,雨水透过织物的经纬眼目聚成大大的水滴,落到她的脸上,打花了胭脂。
他将她抱到石洞里揭开衣袍时,入目的便是那样一张花脸,朱襄微愣一下,随即生生笑开,用袖子掺着雨水抹去她的铅丹,露出素净的面庞来。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发上只戴了一支木钗,连一朵珠花都未有,那木钗虽做得巧夺天工,可远看着并不出彩。呵,大半个月不见,她竟已改柯易叶,与先前大为不同了。
他将她安置稳妥,取了一支钻天猴,走到洞口处拔了盖帽,只见它嗖地一声窜入高空,伴着一声鸣响,开出一朵红云。(1)
“这是求救的信号,白龙寺里常年都有朱府家丁守着,过不了多久就能赶到。”朱襄见她似有疑问,开口向她解释。他挨着她坐了下来,有些奇怪她的沉默,正要问,洞外恰时又一阵雷鸣,将他的话闷闷地打了回去。
瑶姬依旧开不了口,只能望着朱襄发怔。过了今日,朱襄待她定会与以往不同,她必须好好想想以后该拿他怎么办,又该拿遥羲白怎么办。
瑶姬忍着疼,自顾盘算,却没想到这样的相对无言对男人来说,竟是比媚药更厉害的催情剂。雾里看花的暧昧加之“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距离感,令人迫切地想要亲近,却又害怕打破这种美,若要远离,则是万万舍不得的。
这天地间的男人若是喜欢上一个女人,往往从怜惜开始的。
他天生煞气,又暗藏野心,自以为这样的孤独和骄傲,天地间再无一人能懂,可偏就她懂了……她让他误以为她是他的同类,却不知同类之间是最不奈深探的,因为心里清楚自己有多脏……而爱情,即便是杀人越货者的爱情,也是向往美的。所以,他之前就算欣赏、就算心痒,却也冷静地明白她是个难以摸透的磨人精,根本就难以掌控。可如今,患难现真情,她成了一个能为他挡箭的女人,怎能叫他不感怀?他开始怜惜她的倔强、她的坚强、她的骄傲,与她舍身相护后的缄默不语。
瑶姬的衣衫被雨沾湿,发间的水滴滑落到有些泛白的唇边,柔弱而诱惑,令他不由地凑过身去想要吻她。
“别。”张口,她终于听到了自己虚弱的声音,伸手抵在他胸前,无力却坚决。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的亲近。
如果说他欠她恩情,是因为那一箭,他给她怜惜,是因为那份安静,那他给她爱情,则是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