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女儿一心想着贾家公子,千百个不愿意,哭得肝肠寸断,想死,却又记挂着阿爹……说自己只求一碗落子汤。
那个晚上,打了一场春雷,青苔长满了甄家院子的台阶甬道两旁,仿佛很久都没有人走过一样。
贾家得知甄家要悔婚,只当甄大庆势利取人,一怒之下就将他告上了衙门。按宋律,将已订亲的女儿另许要杖一百,甄大庆年近三十才得一女,这时已快到两鬓灰白的半百之年,哪里受得住一百杖?行刑时,甄家女儿看着阿爹被打得奄奄一息,血从鼻腔里涌出来,差点哭得断了肠,扑上去护住他的腰背,几杖下来便流了产,幸好朱鋆赶到,打点了二百两银子,才将事情平息了下来。
甄大庆回去后,心病加上身上的伤,缠绵病榻许久都不见好,郎中说要百年人参方可有用,可甄家小门小户,又被罚了一百贯的嫁妆,哪里还有钱去买人参?
贾氏便又给女儿提了给朱鋆做小的事,眼下也只有朱家的钱能救甄大庆。甄家女儿小产未愈,心中虽不愿意,但为了阿爹的病,还是勉强点了头。
朱鋆见她终于肯顺从,一高兴便又加了五百贯的聘礼,甄大庆这才被救了回来,他下床这日也是甄家女儿上花轿的日子,没有乐师,也没有媒人,只有一顶四人小轿,匆匆跟在瑶姬入门的队伍后面,绕道朱府西门抬了进去。
瑶姬看完,觉得这朱鋆虽混,但对自己的女人还算负责,斜睨一眼遥羲白,话中有话道:“朱襄负了我兰姐姐,徐韦害死了椿姬。只有这朱家小公子还算是个男人,无论缘起何处,起码将这甄氏娶回了家,也不算始乱终弃。”
遥羲白倍感无奈,“我从来没有要对你始乱终弃的意思。”
“哼,不管有没有,这甄氏的故事没能让我掉泪。她若不去私会那贾家公子,何以被朱鋆轻薄了去?”
“你如今却为朱鋆说话了?”
“贾氏为了她官人卖女儿,难道我该赞她一心为夫?”瑶姬瞪大了眼睛。她是被娘亲卖到妓馆的,为了还她阿爹的赌债。就算真有那移魂大法。但在她的记忆里,却也只有这一双爹娘,“官人是人。女儿也是人,她虽是妻,但也是做娘的人啊!为何要卖掉女儿去救甄大庆?说到底,官人是天,守寡的女人没依没靠。她不过就是图自己的利,还想有朱太保家的小公子当女婿做靠山罢了!”
瑶姬这番话说得激动,声量不自觉地放响,屋里的朱鋆察觉有声,开窗探头向外望,“谁在外面?”
瑶姬闻言。吓得急忙扯了遥羲白的袖子叫他快带自己走。
银河迢迢,夜风吹散暑气,正是乘凉的好时候。
几只蚊子欲过来纠缠。看到遥羲白,却悻悻地飞远了。
瑶姬走在他身后,如看完《狂生记》的那日一样,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却已不同。
朱府池子里的莲花开成了一片,她看了。有些难过。
她不想告诉他,其实刚才她见甄大庆被打得皮开肉绽,甄氏替阿爹受刑时,她是红过眼眶的,只是强忍着没让那眼泪落下来。那时她想,如果自己也有个这样护妻爱女的阿爹,她也是愿替他受刑的。可是这眼泪不能落,一落,她的肖想便也要落空了……
走过荷花池,是一片山茶花的灌木林,那红色的花儿在月色里含苞待放。
山茶的叶子厚质,连着花儿也是,若一朝被风雨打落或是生命到了尽头,从来都是整朵整朵地落,从不留恋枝头。
看到这花儿,她不由又想到椿姬眼角的那滴泪,暗叹这么多男人,她何以选中了那自私的徐韦?
对妖而言,爱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只要她喜欢一个男人就够了,从不指望从爱情里捞些别的,因为人间的富贵她可以用别的手段轻易得到,惟有爱本身不可替代。所以,她献出的一颗心,是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可是,在妖面前,人却如蝼蚁,不得不自保。
呵,原来无论选哪一个男人,她的命运都会是这样吧……谁让她一心想做人,就如那蓝水鬼人一样,自寻死路。
原来,这才是那支姻缘签真正的意思——花落人独立。
也许,妖,就该安安份份地做妖、行妖道,那样,起码这没有灵魂的一生能活得顺畅。
那兰姬呢?不管她是人还是魔,兰姬喜欢朱襄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椿姬喜欢徐韦一样地纯粹?
她想了许久,终是自顾摇了摇头。
寻常女人是做不到椿姬那样的,连她喜欢遥羲白,也是带了杂质的……
他一开始不屑于她,她才开始注意他;他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对她殷勤,她才想要征服他;然而,他却郑重待她,她才把他放在了心上。
除了喜欢遥羲白本身,她还喜欢他样貌俊美、喜欢他法力高强、喜欢他受人敬重、喜欢他一转手就能变出银子来,也喜欢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很温柔,仿佛是将她当成了宝贝。
没错,这就是人的爱情。
当人们陷入爱情的时候,不仅是爱那个人的灵魂,也爱那个人的ròu_tǐ,和那个人所带来的一切。而女人比男人更需要爱情,除了女人本性上更向往依恋,还因为她们相对而言往往是弱者,而弱者,又总是需要一个依赖。所以,古往今来人们听到的,总是多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
瑶姬想到此处,忽觉得自己不那么恨朱襄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想就这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