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叔叔,这是您的书房?”她猜测着。
这里入目都是高高的多宝阁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放着许多好东西。窦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自然最多的就是值钱的东西。顾行架子上陈列的各种器物,无论是瓷器玉器还是金银器,都不是凡物可比拟。好一些都出自官窑御制,有的却是她见也没见过。
不过最奇怪的是,上次二叔窦沛带着她上门来给顾行道谢的谢礼,竟然也搁在里面。
难道这些,都是别人送给顾行的礼物?那这顾行日常里结交的,该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呀?这么一比较,上次她们送来的这些东西,简直就是粗陋不堪,亏得还是二叔精挑细选来的。
她坐在那里有点不自在地玩手指,余光却一直扫着那些器物。
顾行在烧好的炉子上架了一壶水,笃悠悠地说道:“不是我的书房,难不成还是你的?”
“您可真有钱。”窦妙净憋了半天,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顾行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论有钱,临安城有几个及得上你们窦家?便是这江南,也是翘楚。”
窦妙净“呵呵呵”地笑:“别逗了行叔叔,你们常说,明人不说暗话,您要是没有钱,能一口气置办那么多田地?能在这藻浮园里藏这么多好东西?有没有比窦家有钱,我是不知道,反正比我有钱就是了。我如今可穷得很,手头上只有一个田庄一家经营不善的铺子……哪能跟您比呢。”
“你倒会说话。”顾行哭笑不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话引了开去,问道,“听说上次你来找过我?”
窦妙净的神经一绷,抿了抿嘴道:“不巧,您不在。”
“你不是去笔墨铺子找我了吗?”
顾行的眼中含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窦妙净却觉得,他并不是真笑。那眼神。仿佛是在揣摩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想要看到心里去挖明白似的。想起头几次与他打交道时他那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强调,窦妙净明智地选择了实话实说,道:“是去找了。可是您不在。行叔叔,那天您是不是去了陈大人府上?”
“哦?”顾行的眉眼一亮,“怎么这么问?”
“我好像在陈大人府门外看到了鹤鸣。”窦妙净一面说,一面直勾勾打量顾行脸上的表情。
顾行沉默了几息,直到炉子上的水开始“咕咚咕咚”地冒泡。他终于“嗯”了一声:“如果我回答你‘是’,你会怎么想?”
“啊?”满心以为顾行会矢口否认的,没想到竟然反问了她一句。窦妙净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尴尬地问,“难道……您不是顾大人家的公子?”
“哈哈哈哈……”顾行突然哈哈大笑。
窦妙净吓了一跳。
顾行指着窦妙净乐不可支,道:“傻丫头,难怪你那么好哄骗。我说是,你就信了?”
窦妙净顿时窘地面色涨红,气得一巴掌拍掉顾行的手。气鼓鼓道:“我好歹喊您一声叔叔,您就不能跟晚辈端着些许尊贵吗?您之前是怎么跟我放冷枪来着?这会儿倒不像个大人了。”
顾行脸皮厚,被打了手也不收回去,反而把胳膊肘伸得更长了,在窦妙净一不留神时就捏住了她圆润的下巴,使劲拧了一把:“你可真记仇。当初,我不是以为你跟别家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吗?喜欢非议人家,我才不让你到处走的。你可知道财不可鹭白,若让人家知道我有这一屋子的好东西,你说会招来多少贼?”
窦妙净的脸色更红了。气得立刻躲开她:“我才不是长舌妇。而且,你这些东西未必好,我可看不上的。”这是赌气话,上次顾行送她的那些东西。她就很喜欢,也很珍惜。
顾行摩挲着刚才捏过她的手,肌肤上尚留存女儿家滑腻腻肉嫩嫩的温柔触感。他原以为,自己的手比很多姑娘家都要柔嫩,没想到窦妙净这张小脸比他的手更滑嫩,让他似乎有点捏得上瘾了。他就笑着招招手。道:“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来来来,坐下嘛,有话好好说。”
信他才有鬼。
而且窦妙净一点都不想让他再碰。
她果断地找了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无论他怎么喊,她都稳如磐石。
顾行只好作罢,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果然这丫头当日跟他到了陈家……刚才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那么说?真是耐人寻味。但话说回来,他的这重身份,迟早会被揭掉,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他只是好奇,要是已经发现了的话,怎么还有胆子来归田舍?
他对窦妙净实在是好奇。这个傻丫头,像是心无城府,单纯地叫人害怕,可又像是大智若愚,让人不能小觑。他已经不能够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拿什么东西去敷衍她了。
“傻丫头,你想去京城吗?”他忽然问。
京城,是梗在窦妙净喉头的一根刺。她这辈子死也不想去京城,再也不想去,甚至不想听到。
她呆了呆,眼神里闪过片刻的恍惚。没等她回答,顾行就说到:“你不必回答,我知道了。”
“啊?”可是她还什么都没有说。
顾行却兀自笑了起来,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说道:“你不想去就对了,那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窦妙净直直看着他,心里“咚咚咚”地直跳。她明白,顾行的这句话,她听懂了。原来不喜欢京城,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的人,并不止她一个。她的鼻头忽然有点酸,那是一种被理解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