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爽利,怎也不差人来告诉一声?听阿柳说你一整日未食,便是不饿,好歹也要垫些。”温润醇厚的嗓音,正是她听惯的声音,只是较之平素,仿佛少了几分精神。
这声音听得穆清心头与眼眶同时一热,险些没落下泪来,忽就觉得便是做再多,错再多,单为能再听一次这低沉温和的话语,也是值了。
她拂开帷幔缓步走出去,似乎昨晚的争执从不曾有过,如同无数回他从外头进屋,她撩开帷幔应着他的轻唤迎上前,唇边笑意依然清浅。
杜如晦将手中的瓷碗放置在外间的高案上头,另从怀中取出一副干净筷箸,“现下后厨能倒腾出的,不过是这碗汤饼了,好在汤仍是热的,赶紧吃罢。”
话音甫落,门上又是一阵响动,阿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七娘,可是睡了?”
穆清转身打开屋门,一股浓重的药气随着凉丝丝的晚风一同涌进屋子。“给我就成了。”她接过阿柳手中的木漆托盘,“那些扫尾的杂事,还离不得你,赶紧去罢。”
托盘中间一碗墨黑的汤药,在烛光下摇晃不定,穆清叹着气,将托盘与高案上那碗汤饼放在一处,有些犯愁地瞧着这两只碗。
“赵医士来瞧过了么?”杜如晦动了动眉头,指着案上的那碗汤药,“他如何说?可有大碍?”
穆清摇摇头,“许是受了风,再乍一经事,吃几剂药也便好了。”一面说一面伸手要去端药碗。
手指离着药碗还差着一截,忽然横插进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地端走药碗,“空腹吃药仔细伤了脾胃,这药还烫着,左右还入不了口,还是正经先吃些东西。”
穆清乖顺地点点头,执起筷箸,埋头吃起汤饼来,只是这汤饼在她口中,全然尝不出是甚么滋味,只顾着一口一口艰难地往下吞咽。
杜如晦探手试了试药碗的温度,果然还烫着,他小心地捧起药碗,就着碗沿吹着汤药,腾起的热雾气很快迷住了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他不禁暗自喟叹,前些年她身底子差,有两年几乎汤药不断,说到底还是跟着他受了那些苦的缘故,每每替她尝药,总想与她同担一份苦楚,或许以后再不必了,这大约是最后一遭替她尝药。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压制住眼底的酸胀,端起药碗仰头饮下一大口,才顺势将碗递到她跟前。
穆清放下手中的筷箸,接过药碗,却不吃药,反倒直直地瞧着杜如晦,神色愈来愈紧张,手腕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索性将药碗放置一边,双手交叠,坐得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