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似要离体,姜雪气若游丝,“铭儿,把那封信交给你父亲,代我照顾他……母亲要走了!他日见到你外祖、外祖母,请代我请罪赔礼,箱……箱子里……有我留给梁王府的……家书,将来,替我代转他们……”
灵魂到底在因果真身的声声催促中离体而去。
姜雪听着一声惊唤“母亲!母亲……”
邻里听到敖铭的哭声,纷纷出门观望,有人推开了敖家的院门,一迈入院子,就见敖铭扒在姜雪的榻前。
空桑雪心情如压了一座大山,对敖铭她是有感情的,却在知晓他是慕容傲轮回的那刻意外了,慕容傲是在轮回中,一个真心爱她这人,却在冥冥中成为她的儿子。
远处,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
村头有人在大喊:“敖铭,敖铭!你父亲回来了!张勤,你父亲做官回来接你们了!张勤!”
敖骨骑着高头大马,快速飞奔着进了村子,有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敖将军回来了,真是出息,我们村竟出了两个能人,衣锦荣归!”
他笑着与众人抱拳。
敖骨带着数名随从往家里走去,自家那边传来悲嚎声,是与姜雪交好的秦寡妇秦二婶,此刻她扯着嗓子大哭:“古姜妹子啊,你家敖骨做大将军了,你怎么就去了呢,怎就去了?你等了这二十年,不就是盼他出息吗?”
敖铭哭得直抽冷气。
他一直在旁看着母亲,以母亲的性子,她要的不是父亲挣来的荣华富贵,以她梁王之女的身份她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她要的只是一份安乐静好,就如屋子里张帖的那张大字一样,这是母亲让他写的,这也是母亲的心愿——岁月静好。
虽然母亲一直未说,可敖铭就是知道。
敖骨跳下马背,跌跌撞撞闯入家门,看着院子里站着村民,有扼腕叹息的,有面露悲伤的,屋子里几个素日交好的妇人也哭出了声。
敖铭静静地跪在床前,趴在地上。
秦二婶一边抽着,一边对敖铭道:“敖铭,别再伤心了,你母亲已经去了,你可得好好的,她苦了一辈子,先是要服侍你有病的哥哥,后又要哺养你。”
敖骨冲进偏房,看着榻前那个苍白无血的女子,不敢相信的步步走近,他征战沙场,他建功立业,他争荣华富贵,全都是为她,而她却在他一切在望之时突然没了,就这样静静地走了。
“雪儿!雪儿!雪儿……”他扑到床前,一把抱住了姜雪,撕心裂肺地痛哭。
秦二婶子止住了哭声,“这半月,古姜天天都在念叨你,说怕是等不到你了,她这一生,都在家里等你归来,唉……也是个可怜人。自从你家敖铮夭折后,她的身子就不好了,敖铭想写信给你,却连你在何处都不知道,也没法写信。
你怎么就不快到半炷香,只早抵家半炷香,也见上最后一面,也能让她走得好心。
古姜一直强撑着,早有两个月前就开始呕血了,却求我不要说出去,便是敖铭也没让知道……”
姜雪走了。
敖骨才发现,妻子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两鬓也有了银丝,她到底没等着他来见她。
二十年了,她前后等了她二十年。
她生敖铮,他不在。
她生敖铭,他还是不在。
她就这样孤寂地走了。
敖骨与敖铭处理了姜雪的后事,将她葬在了村子的后山,那里能望见当年葬过敖铮的大河。
秦二婶说:“这是你家古姜的遗愿,她说那条大河视野开阔,无论你骑马还是坐船回来,她都能望见。敖将军啊,古姜一直在盼你回来。”
一侧的张奶奶斥道:“你给我闭嘴,不瞧出他们父子有多难过,你还使劲说这等让人伤痛的话。敖骨啊,张大娘是过来人,你听句劝,你还年轻,正值壮年,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还有敖铭,你们父子可得好好地活下去。古姜最大的心愿,便是你们能好好的……”
姜雪走了。
敖骨一夜之间似苍老了十岁。
敖铭的话更少了,他喜欢读书,更喜欢整理母亲的遗物,他把信递给了敖骨,没有说多余的话。
半月后,敖骨问道:“你娘除了这封信,还说了什么?”
“娘说,她不后悔嫁给你,她谢谢你让她过了人世间最平和静好的一生。许是娘并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是希望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饭,能有说有笑相扶相持。
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懂娘呢。
她是什么样的身份,她要荣华富贵,又怎么会……怎么会……
你根本不懂她,明知她的身体不好还要一去十几年。哥哥在世还好,哥哥没了,娘天天都在自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哥哥,怪自己怀着哥哥时乱吃东西害哥哥中了胎毒……
她怪自己,从来不曾怪过你。”
敖骨望着敖铭,他能感觉到儿子心里的痛。
他是真的错了,他以为让她过上最尊荣的日子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怎么忘了她的身份,她是梁王府的嫡出郡主,她求的只是一份情。
他第一次出门时,她就说过,她想与他相守一生,说过不想让他离开。
可她那样骄傲的人,又怎么强留下他。
她只是不想让他心有憾意。
他想给的,不是她想要的。
原来,他们即便相爱,她了晓他,他却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