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地底就像一片奇诡瑰怪的灿烂星海,覆着上面无月的星空,东京城周围仿佛虚渺无物,空悬在宇宙之中。一道巨大的龙骨偃伏在宫城之下,像地底夜空中静止的幽绿极光,空洞的眼窝正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未及惊叹,谢子文已双手按住他肩,将他往地里按去。他像落入了海水之中。抬头看去,“天空”铺着透明的砖石,平贴着潮湿的落叶,蚂蚁就像漫天的星子,而更高处真正的夜空也是星辰摇曳。
谢子文抓住他手臂:“这边,跟我来!”
他们行进在透明的土地里,就像游动在深海之中,老鼠、蛇和虫子就是海里的游鱼。他们游过街衢,游过宫墙之下,经过假山,经过鱼池,经过一座座宫殿屋宇。华服宫人们挑着灯盏走在地表上方,就好像夜空中有许多个游动的月亮。
谢子文攥着《太平通天图》,上面标出了皇宫旮旯犄角里所有的陷阱、结界、镇邪物。他牵牢东张西望的白水部,谨慎地绕开所有可疑的地方。
“官家在哪?崇政殿,还是福宁殿?”谢子文一路向中心地带游去。
正说着,突然有几个宫人惊叫着从他们头顶跑过,连宫灯都跌落在地踩扁了。
“怎么了?”两人面面相觑。
正疑惑间,四个手握□□长刀的亲从官就追着他们从头顶冲了过去。
此刻,一名宫女慌慌张张跑进了福宁殿,满脸泪痕地叫道:“官家,娘子!反贼杀人了!反贼往这里来了!”
皇帝赵祯听得远处宿卫惨叫、宫女哭喊,心下惊惶,叫道:“快,快扶我出宫避险!”
“不可!”张美人止住他,“官家,反贼在外,此刻闭门坚守才是!”说着,她一迭声地呼喊宫女去通知守卫护驾,又差几个宫女多提水来。有不少宫殿的宦官都聚集到福宁殿来了,张美人便吩咐他们把守各路口、房舍,将他们每人的头发都剪下一缕,说平贼后行赏将以此为证。
那四名亲从官已经来到福宁殿外,举刀砍向值班的宿卫兵。鲜血飞溅,一时乱成一片,宫女皆惊慌逃散。大门紧闭,他们便开始火烧宫帘。
“啊——”里面的宫女们见到窗外卷起火光,吓得魂飞魄散。张美人一面劝慰赵祯,一面吩咐:“不要乱,救火!别让火烧进来!”
门上也着了火。长刀砍在门上,咄咄作响。
赵祯忙拉张美人道:“美人,快走吧。”就在此时,门被踹开了。赵祯一把搂住张美人藏身屏风后。几个宿卫忙举枪拦住门口,宫女和内侍们战战兢兢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香炉、铜箸之类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这四人武艺高强,将宿卫逼得节节后退。其中一人扯过一个鞋女,勒住脖子,恶声恶气道:“官家在哪?”
鞋女吓得呜呜哭道:“奴,奴家不知道……”
“不说我杀了你!”
鞋女尖叫一声,臂膀上被刀砍得血流如注。
白水部和谢子文来到福宁殿外,正见到这一幕。白水部大怒,正要上去,谢子文一把拉住他:“这么多人,你如何能露脸,小心被当刺客砍了!”说着,他觑着机会,伸出手去,一把将那他砍人者的腿拖入地下。那人惊得大叫一声:“有鬼!”
这一叫,其他三人都向他看来。就缓得这么一缓,宿卫一□□入一人胸口。那人嚎叫着退后。殿外又赶来了三五宿卫,与他们战成一团。趁众人都无暇旁顾,谢子文拖了那个晕倒在地的鞋女下来,白水部极快地给她清创缝合,还好骨头没事。
“官家,快到后殿去避避。”屏风后,张美人轻声说着,扶着赵祯往后走。
白水部忙对谢子文道:“快跟着他们。”
谢子文将鞋女打横抱起,跟在他后面,去盯着皇帝和张美人。
刚经过两道宫帘,进入后殿,迎面却走来了一个道人。他穿着光鲜的油紫道袍,头戴五斗冠,有一张初过三旬的脸,黑色鬓发边缘却有些微霜色。
张美人不大认得,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赵祯也惊疑不定:“薛蓬莱?!”
白水部、谢子文更是吃惊不小:“薛蓬莱!”
薛蓬莱微笑躬身:“微臣救驾来迟。”说着一抬手,青黄两张符纸便迅疾无比地向他们飞去。青纸一贴上张美人胸口,她便晕了过去。赵祯张手将她抱住,胸口立即贴上了一张黄符,登时浑身如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薛蓬莱身周,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六个稻草人,根根稻草都闪烁着微弱亮光。每个稻草人的头、胸、腹、双手、双足上都点着一盏小小的磷灯,再加上他,共同呈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他就站在连接勺子和勺柄的天权方位,双手结印,念咒不断。
谢子文观察着上面的情况:“他在作什么法?”
薛蓬莱胸口忽地喷出一道青绿光芒,连续贯穿了所有的稻草人,最后没入赵祯的胸口。赵祯的胸口出现了一线金光,然后越来越多的金光不断被拉扯出来,穿过稻草人,没入薛蓬莱的胸口。他年轻的脸上肌肉抖动,似乎痛苦至极。
“管他作甚,必须阻止!”白水部手上亮起一团红光,凌空跃起,拍向薛蓬莱。
谢子文也便抱着鞋女一跃而出,从他背后刺出铁簪。
那金光陡然与红光相接,整个福宁殿都似震了一震。薛蓬莱胸口的光芒被斩断了,他眼睁睁看着这束光芒贯穿了赵祯、薛蓬莱、谢子文和鞋女。
一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