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睿儿口口声声地喊着他“皇上”,不带一点情绪地说着自己所受的委屈,和做出的决定,倔强疏离得就犹如普通臣子一般,不,就算是普通臣子的话,还有一点恭敬在其中,睿儿连这个都没有。
公叔瑾思虑再三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从理智上,他该觉得公叔睿是长大了,说话办事客观公正、有理有据、让人挑不毛病来,甚至无需下人们的提醒、代言和补充。
从感情上,公叔瑾应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和他生分了,从现在开始要么争取,要么放弃,让他远离权力中心,慢慢泯灭在公叔家普通的子嗣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以上这两点,公叔瑾都做不到,是因为公叔睿背后的清露和秦怀恩吗?他想更好地利用公叔睿,达到使用这两个人的目的?好像也不对,现在秦怀恩和清露其实表现得都挺好的,公叔睿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尤其是这次赈灾完全结束之后。
公叔瑾这边还没想清楚,睿儿已呈上了公叔宁的那封信。
公叔瑾一惊,但更让他心惊的是信的内容。
公叔宁的这封信,折子不像折子,信件不像信件的,用词造句很是随意,就如同他坐在公叔瑾面前聊家常一样,写的内容却字字让公叔瑾惊悚。
“臣弟一死,清露心中怨气必然全消,想来皇兄看到此信,应是臣弟故去十载之后,西北已然平定,朝中大安……”这第一句话,就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公叔瑾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些不该有的旖念,一丝皆无!
公叔宁的死,为什么让公叔瑾那么难过,兄弟感情自然是有的,但因失去了这么一个忠心臂膀的惶恐和惋惜,同样存在,没有这样的悔愧,他最近也不可能犯了两次心疾。
可这完全怪不得公叔宁,清露能想到“飞鸟尽良弓藏”,公叔宁又怎么会想不到?!所以才未雨绸缪写了这封信。又岂知清露这么跋扈,秦怀恩这么厉害,主要是公叔瑾会这么不小心,一个没处理好,就把这封信提前逼了出来。
好吧,实际上是明知这封信内容的秦怀恩故意的,重生的他深知,公叔瑾命挺长的,而对清露来说,现在遇到的,才是最大的危险,所以早早就提醒清露把这封信用到了这里,这才取得了如此出人意料的效果。
“……清露,善妒,无万全把握,美人计离间之计慎用,以免使其疯狂,性奢,极易收买,骄纵,常把‘买卖公平,尊重平等’等言辞挂在嘴边,此等女子,本不足为虑……”公叔宁简短到位的评价不禁让公叔瑾心中产生微微不平,他心中的清露可远不止于此,可再仔细想想,似乎公叔宁又没说错什么。
“……然此女极擅筹谋,想当年,为脱教坊,则奔皇兄,未得皇兄青眼,便转投臣弟,臣弟有失,她在乡间亦能嫁于秦怀恩,此等手段实难小觑,臣弟妄断,纵然秦怀恩生变,她亦可无忧也……”公叔瑾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到了他的小情绪!
“……不仅如此,私以为,先有清露,后有秦怀恩,先有清露和秦怀恩,后有露城,先有露城,后西北平定,而此女才华不仅限于此,皇兄若不在意金银,或可一用……”公叔瑾看得连连点头,这一点他早已想到了,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而已离世的公叔宁是不知道清露在过去三年赈灾中的表现的。
但这最后一句话,却让公叔瑾露出了苦笑,金银收买?朝廷现在还欠着清露的银子呢!让他怎么收买?!
不,不对,莫说这些银子朝廷不是还不上,就是清露实际上在乎的也不是银子了,无非就是希望他对睿儿能善待一点,可他又做了什么?
而接下来信中的一句话,则如同利刃一般戳进了公叔瑾的心中,“若不可用,除之务尽!”那个“尽”字,因过于用力而墨色漆黑,看起来仿佛比其他的字要大上一点,无尽的杀意扑面而来,让公叔瑾忍不住微微一颤。
但是,“尽”和“杀”毕竟是不是同的,有了前面的交待,这个“尽”字,需要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果然,公叔宁接下来写,“……秦怀恩,纵然大能,在臣弟眼中,不过清露手中一玩偶耳,清露爱财,他则种田打猎,不过年余赚取百万身家,清露被臣弟带走,需权势赎回,他则考恩科征战西北,想当年,秦怀恩尚不知自己身世,就可为博清露一笑,许诺杀尽秦家满门,实无任何道义可讲,皇兄对此人永远无需过虑,生死亦无妨……”一股自信的气息扑面而来。
所以,就算秦怀恩不在了,那么清露其实也是能另外再打造出来一个秦怀恩,是吗?
对这样的推断,不管旁人信与不信,实际上公叔瑾是相信的,哪怕,这是公叔宁和秦怀恩联手打造的谎言,实在是秦怀恩和清露的表现太出色了!
“……公叔睿,资质平平、胸无大志、长于妇人之手,重情少谋,难堪大用,却是清露唯一牵制,施恩则可用,宠消则无用……”短短的一句话,让公叔瑾一下子就想起了方才他在顾忌什么!
是的,公叔瑾一直在惦记着如何牵制秦怀恩,结果他找到了清露,可他就忘了,和秦怀恩一样,清露也是孤儿啊,那么清露又由谁来牵制呢?
或许,用睿儿来牵制秦怀恩还不够分量,但牵制清露却是足够了啊!清露的种种表现,完全说明了这一点。
公叔瑾还想到了秦怀恩的三个儿子,可现在看来,这三个孩子根本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