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真的太喜欢太极殿了。喜欢这壮丽的殿字,浩大的屋檐。贤在长安期间,几乎每天都要来太极殿,坐在他祖父李世民坐过的那把已经破旧但却坚实无比的皇椅上,聆听那残败的四壁所记录下来的祖父的声音。那永远的贞观之治。那才是真正的伟大。
贤本来是怀抱着那伟大的抱负的。那是每一个皇室中的男人都必然会有的雄心壮志。如果不是他对那个擅权母亲的深恶痛绝,也许这个曾因注释《后汉书》而名垂千史的章怀太子,很可能会成为一代了不起的君王。史书因此而对他总是多有褒奖,说他不仅“容止端重”,且聪明绝顶,“读书一览不忘”,在朝事中也总是“处事明审,时论所称”,深得高宗李治的宠爱。然而皇室中复杂的你死我活的争斗毁了贤。是贤主动将东宫和朝廷的关系复杂化的。他容不得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也容不得他。就仿佛是一山容不得二虎,哪怕这二虎是亲人,是母老虎和她的虎儿子。
而大山只有一座。总要有一个被赶走。既然是武皇后的儿子们都是那么不成熟,那么不堪以称王,那么山中就只能是母老虎说了算了。于是贤与母亲的积怨越来越深。后来就已经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了,而且最终的爆发就只在一触即发之间。
所以当贤远离中原,远离母亲的地盘,他才终于得以在最后的时刻过了一段真正的好日子。尽管太极宫在久乏人气甚至年久失修之后,显得有点荒凉破败,贤还是觉得这里真好,他来到这里就仿佛是回到了真正的家。他不知道这太极宫中其实盛着他母亲太多的苦难和艰辛,他如果知道,可能会在这里生活得更开心。
李贤只是在这最气势磅礴的地方,再不能做英雄豪杰的梦了。于是他更恨他的母亲,也更热烈地毁灭着他自己。他已经没有自律的愿望和能力,他在长安的生活可谓穷奢极欲到了顶点,他把这也当作了一种有点扭曲的对他母亲的反抗和报复。他终日纵情欢乐。欢乐到一种疯狂。这是一种变态的生活,一种没有明天也不希望有明天的放纵。他不是带着人马驰骋在秦岭的林中狩猎,就是在禁苑中与左右打马球。他酗酒恣意,与能找来的女人尽享欢愉,如此还不够,他还要和他特意带来长安的户奴赵道生夜夜相伴,在断袖的云雨中寻求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