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舒云坐在船上,一幕幕无声戏一般在脑海里上演,秦少白叮嘱她要留在李家;新婚之日的清风茶馆外,身穿嫁衣的自己失魂落魄地重上花轿;
新婚之夜,阿四交给她秦少白的信;阿四在监狱里,表示为了李玉堂他可以去死……
区舒云发现船开了,离岸越来越远,恍惚间,她感到秦少白就在眼前,而自己也离他越来越远,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礼堂里,军乐队指挥举起仪仗棒,乐队开始奏乐,是令人鼓舞的军乐《巩金瓯》。
军政要人, 各方宾客, 工厂中层领导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机械厂的工人们站满了礼堂。
军乐大奏,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主席台边的幕口——领导该出来了。
领导却没出来。
贵宾室里,听到军乐声,总督大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不紧不慢,铁山坐在一边,眉头紧蹙。
李玉堂走进来,“抚台大人说他闸门元气有伤,不能分别水谷,老毛病了,他说请部堂大人和将军大人不必等他。”
“拉肚子?” 铁山皱眉,望向总督。
总督吹着茶叶不抬头,“少了他一票,我们也是白戳在台上,再等等吧。”
铁山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总督突然挥手,“闹哄哄的,让他们歇会儿。”
此时,该在茅厕的区巡抚却在办公室里,愤怒地质问阿四,“到底怎么回事!”
“码头?不会是去看游艇吧,那天她跟我说想游珠江,要不要买艘艇…… 或者……”阿四也胡编不下去了。
“或者去见什么人了?你们俩出什么问题了?”区巡抚盯着阿四,“你跟我说实话!”
阿四不敢看他,小心地转换话题,“抚台大人,总督大人和铁山将军都在等着呢……”
区巡抚冷冷道:“除非有小女的确切消息,不然我是不会去投票的。”
阿四完全懵了。
贵宾室里,李重甲站在铁山身后,低声道:“已经上船了。”
铁山冷笑,“我就知道,区老儿不肯出来,就是知道他女儿跑了……看他打算耗到什么时候。”
李重甲掏出一个信封,神情颇神秘,郑重呈上,“大人,这是卑职派去香港的人带回来的。”
铁山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上面赫然贴着一张阿四的照片。
竟是阿四在香港车行的登记证!铁山十分惊喜地望向李重甲。
李重甲掩饰着兴奋,尽量平和地汇报,“他是个车夫,当时就是他拉着李重光。”
铁山把照片撂在桌上,冷笑了一声,“阿四。”
“还有人证,随时能来广州,还有那个阿纯,她的情况卑职也都调查清楚了。”
“这件事你办得很漂亮,记你大功!”
“卑职真想看见区巡抚看到这张照片时的脸色……”
李重甲掩饰不住的喜形于色,似乎在想象着最后一刻大获全胜的戏剧性效果。
铁山却一脸严肃,从箭袖中抽出一纸折来,也不说话,递向李重甲。
李重甲接过信折,大惊失色,“这是摄政王的墨宝!”
信折外侧,写着“绝密”两字。
铁山正色,“打开看吧。”
“卑职不敢。”
“自己人,我不瞒你。”
李重甲受宠若惊,郑重地打开信折,飞快地读起来,神情却越来越严肃,读完之后,抬头疑惑道:“摄政王要得这么急?”
铁山伸手,李重甲连忙恭敬地双手敬上。
“你是我的人,但说到底是大清的人,大清是谁?就是皇上,就是摄政王,我们做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唯一的标准就是,这件事是不是让摄政王满意。”
李重甲认真地听着,等着这大帽子后的下文。
“摄政王对广东的期待很大,广东又是乱党最猖獗之处,摄政王催办制造局,急切忧虑竟无法安眠,制造局的事,无论摸爬滚打,都要办起来,半月之内要交出东西来。”
“大人的意思是?”
“等一下制造局总办人选,三人投票,我会投李重光一票,也就是这个王阿四一票。”
李重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铁山看了看桌上的照片,“我比你更想见识一下外面那帮庸碌贪婪之辈看到这东西时的可笑嘴脸,可然后怎么办?这张照片把李玉堂扳倒了,即使打不倒区巡抚,也足够他喝上一大壶,可然后呢?制造局怎么办?一切搭好的台子都得拆了重来,到真的把事情理顺,弹药和军械能顺利出产了,还不得五个月半年以后?还要让摄政王为了此事彻夜难安多久?”
李重甲明白了。
“摄政王要的是弹药军械,我们就让他们给我们造弹药军械,这件事你是头功,有了这个,他们就是永远的奴隶,要他们生还是死,不过是一念之间,你叔叔李玉堂的确是个能人,可惜被混账儿子毁了前程,他现在就死,太可惜,太便宜,也算给他一个机会为朝廷赎罪吧。”
铁山的心机与狠毒让李重甲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只能毕恭毕敬道:“卑职明白。”
铁山冷笑,“我真是佩服李玉堂,还有那个阿四,一出如此荒谬的戏,竟然唱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唱到人戏不分,李家把炸弹埋在了自己家里,为了补一个坑,就得不断挖更大的坑,到时都无需重拳,只轻轻一拨,他们就一定会跌进去,再无翻身可能。”
总办的位置看上去和自己近在咫尺,其实远得很。李重甲不禁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