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巡抚叹道:“那么问题就出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少白老弟对我女儿可能只是好感,有没有利用的心思?我不便揣测,你心里肯定比我更清楚,再早的事情不提了,她跑到香港给你送手枪,这是第一遭;你们在她的婚礼上刺杀铁山,第二遭;她把制造局的机密文件偷给你,第三遭;她拿着我的印信和枪要把你从狱里劫走,第四遭,这哪一遭,哪一条,不是为了你好,而要她老爹的命?”
句句是实,秦少白心里翻腾着,区舒云心里也翻腾着。
“她为了你不要命,也不要她老爹的命,她越喜欢你,越要帮你、救你,就越是要我的命,我为了保自己的命,也为了保她的命,才不得不抓你,杀你,这点子道理,二位都能理解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区舒云知道爹决心已下,哭求无用,正是自己害死了秦少白,满眼是泪。
秦少白心里五味杂陈,区舒云虽害了自己,可又让他感动,让他惭愧。
区巡抚站起来,拉开门对外边,“拿酒来!”
很快,赵总管端着一托盘进来,一壶酒,三只杯,放到矮桌上,退下了。
区巡抚亲自倒满三杯酒,端起一杯,“老夫区肇新,敬秦少白是条英雄好汉,敬区小姐一片痴情不改,老夫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
秦少白腿不能动,用胳膊拄地,一点点挪到案前,端起酒,“谢昆臣兄。”
区巡抚扭头,“等一下。舒云,你也过来举杯。”
区舒云坐着不动。
区巡抚苦笑,“你若还认我这个爹,那我承认教女无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也有责任,可我实在没办法。你若不愿再认我这个爹,那我最后奉劝你两句,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谁都有梦,可梦醒了,还得过日子,今天,你就跟少白喝个交杯酒,就此别过吧。”
区舒云哀静地起身,走过来,看着酒杯,秦少白看着她。
区巡抚背过了身子。
区舒云端起酒杯,看着秦少白,二人久久凝视着。
区舒云眼中是悔,是爱,是痛,秦少白却是放松,是安慰,是鼓励。
他笑了笑,真的把手臂绕过区舒云的手臂,看了眼区舒云,一饮而尽,再望向她仍是盈盈笑意。
区舒云却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秦少白怀里,酒洒了秦少白一身,一地。
秦少白脸上,不知是溅的酒,还是流的泪。
区巡抚背手仰头,眼中也隐隐有泪。
他拉开门,走出死牢,对候在门口的赵总管,低声道:“把她送回李家,让重光好生照顾,那些人还给我派回到李家外头,日夜盯着。”
赵总管默默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阿四一宿没睡,他坐在地铺上,望着空空的床铺发呆。脑海里绕不开的,全是区舒云。
这个懵丫头,自认识以来,对自己全无一点温柔体贴,全都是打骂、训斥……
拿枪顶,用手打,使脚踹,瞪眼珠,抡教鞭,拽辫子、揪耳朵……
但阿四静静地坐着,却是一脸忧伤。
他翻头倒在地铺上,不想了,想也没用!
刚合上眼睛,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丁的声音急促,“少爷!二少奶奶回来了!”
阿四噌地起身,衣服和鞋都顾不上穿,跑出门去。
临到清晨,丫鬟桃花一个人跑回区府大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众婆子都站住脚看。
大姨太扭着从房里出来,见状一愣,“桃花?”
桃花跺脚,“老爷呢!出事了!”
“慌什么,说。” 区巡抚还穿着衬衣。
桃花连哭带喘,“小姐……被姑爷给打了,捆了……关起来了!”
区巡抚愣,怒了,“为什么?”
大姨太也没想到,瞪眼听着。
桃花哽咽,“小姐昨夜回去得晚,跟姑爷吵了一夜,我就听见什么秦少白,秦少白……我也不敢去劝,吵到早上,小姐好像说,说什么……要去总督衙门自首,姑爷就伸手打了小姐,还给绑了。”
大姨太急了,“你怎么不劝?”
桃花委屈,“我怎么没劝?姑爷气性大,把我搡了个跟头,现在还疼呢,李家全惊动了,谁也劝不住姑爷,姑爷眼看是疯了,小姐也跟他对骂,他就还要打,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我赶紧跑回来报信……”
区巡抚一直细听,约略猜到个大概。
“没什么大事。”他沉稳地对大姨太点点头,“你去,现在就去,劝和。”
大姨太面有难色,“老爷,这……”
“不中用! 那就得我去,活该给你们当牛做马。”
大姨太小声,“老爷是一省的公仆,这女儿女婿的事……”
“废话,取衣裳。”
大姨太连忙取了官服来伺候,才服侍这,就听外边赵总管的声音,“姑爷早!姑爷,姑爷!老爷还在洗漱……”
帘子一掀,阿四已经黑着脸,一身马褂进来了。
区巡抚刚穿了一半官服,索性又脱下了,显得亲切,他爽朗地笑笑,“这孩子!越来越不避嫌了。桃花,去给姑爷倒茶。”
阿四仍冷着脸,“爹,大姨娘。”
大姨太不知该怒还是该喜,“唉。你……”
区巡抚招呼,“行了!坐吧,正好跟我一块儿吃早点。”
阿四不坐,“爹,我有话要说。”
区巡抚:“吃了再说,天又塌不下来。”
“请爹先听我把话说完。”阿四憋着一肚子火,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