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徐徐地开门,一边觍着脸说:“门没锁,我进来啦!”
屋里很黑,窗帘拉着,灯也没有开。门外客厅洒进来的灯光,我看到房东背对着房门横卧在床上,连脏兮兮的衣服都没有换。他已经伤心到连洁癖都自动治愈了。
我把打包的面放到写字台上,好心地说:“起来吃点东西吧。”
房东没有说话。
我刚想再劝两句,他桌上的手机就又一次响了起来,持之以恒地唱着,怪折磨人的。
房东躺在那儿动也没动。
我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显示来电者是房东的伯父。
“你伯父的电话,接一下吧。”我说。
无应答。
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电话的背景光一明一灭,耐心地等待系统自动挂断。
断了之后我定睛一看,好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他伯父的。
我把手机放回桌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想了想,我还是老生常谈道:“我给你带了牛肉面回来,你稍微吃一点儿吧……好吧,其实我是想说,刚刚打车的钱一共36,aa一下每个人12,然后牛肉面15,吃不吃随你,但你得把钱给我,一共是27块钱,100我也能找开。”
我的话音刚落,他伯父的夺命连环call第六季又来了。不过这次倒是很短,响了没几声就挂了。我刚想在心里夸伯父识大体,他却转而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从裤兜里摸出电话,接了。
“伯父。”我说。
“怎么回事?我给李程打了十来个电话,他怎么都不接呢?”伯父在那边气势汹汹地问。
我心说,明明是六个,你怎么还翻倍了呢。
“呃……”我支吾着说,“他,他洗澡呢,没听见。什么事儿啊,伯父?”
“你们这几天去哪儿了?电话都关机,家里也没人。”伯父问。
“我们……出去玩了一趟,今天晚上刚回来,手机放在家里没带。”我实话实说。
“怎么能不带手机呢!有事找不到你们,多让人着急啊!”他伯父数落道。
“对不起啊,伯父,下次不敢了。”我讨饶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什么大事,你帮我告诉李程,他爸爸明天中午的飞机到北京,时间和班次我一会儿发给你,让他务必去接机!”他伯父甩出一个惊雷。
“哦,好。”我机械地答应着,诺诺地道了再见。
电话一挂,我有点儿失神地对着房东的背影说:“忧郁王子,你必须收工了。你爸明天中午到,让你去接机。”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东西出门上班。走之前我想到前一晚房东一直心不在焉,怕他把接机的事情给忘了,就特意留了张纸条——醒目地写着时间和班次,贴在了卫生间的门上。
请假休息的代价就是,开工之后将会有积压了几辈子的工作凶神恶煞地等你临幸。我忙得脚打后脑勺,期间灯女数度想跟我搭腔,我都有礼有节地制止了:“灯女啊,真不是怕你,主要是没档期。你要是实在憋不住想吵架,先搭把手,把活儿干完再说。”
滴溜溜地忙活到下午5点,我刚一溜小跑着从厕所里出来,手机就响了。
又是房东的伯父。
我面容扭曲地哀号一声,摁了接听键,声音瞬间又变得甜美可人了起来。
“伯父。”我甜腻腻地叫道。
“你在哪儿呢?”伯父有些焦急地问。
“我在上班啊。”我有点摸不清状况。
“还上什么班!快回来吧,李程和他爸爸吵起来了!”擅长抛掷手榴弹的伯父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我还有半个小时才能下班呢。”我为难地说。
“再有十分钟他俩就脱离父子关系了,你看着办!”他伯父很有气派地挂断了我的电话。
“这都什么事儿啊!”我仰天长叹!
前台很体贴地说:“没事你走吧,幸好老板今天没来,否则你就是想早退也退不了。”
我快速地收拾好东西,还往包里塞了两份必须今晚赶出来的报表,人生啊,就是这么劳碌!
持续一溜小跑地下了楼,伸手打了一辆车,往家里疾驰而去。
在车上我又给伯父回拨了一个电话,想问清楚到底怎么个情况。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喂了半天,然而那边电话里极度嘈杂,根本听不清楚说什么。更恐怖的是,一直有一腔浙江话的中年男低音以怒骂作为背景声,敲打着我的耳膜,一浪高过一浪,浪浪让人惆怅。
我在出租车后座换了百来个姿势,最后只在方言背景中分辨出了一句普通话:你快回来!
很明显,这句普通话是伯父说的,至于他背后忽远忽近的爆破声浪帝,想必就是房东的亲爹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我的命怎么这么惨,犀利姐一直没走远,房东爹又嗖嗖而来!苍穹啊,为什么我区区一介怂人,却总碰到这样风急浪高的硬货啊!
唉,房东爹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命太硬,什么时候来不好,非挑忧郁王子最忧郁的时候来。
硬碰硬,要人命,看来我这个和事老有的忙了!
大跳着上了楼,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包里掏钥匙,结果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门就从里面自行打开了。
房东的伯父“嗖”地一下挤了出来,把我拉到一边,埋怨而感激地说:“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啊?”我小声问。
他伯父还真是一个有逻辑、善表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