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缄默不语的孙登此刻双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向孙权奏道:“父皇,儿臣觉得陆大都督刚才说得确是极对。咱们大吴一定要任贤使能,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先前您为了北伐大业,一直是御驾亲征,身不离鞍,实在是太过劳累了。从今以后,您完全可以升任陆大都督为本朝太尉,放手赋予他持节掌钺之权,统领武昌、柴桑、建业三大重镇的兵马舟师,积极筹谋,对抗伪魏司马懿!儿臣一直觉得,陆大都督只是担负镇守西疆之任,委实有些太过屈才了。”
孙权听罢,面色微微而变。登儿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像司马懿、满宠、裴潜那样的魏国巨室士族们就是打着要自己主君任贤使能、励精图治、奋发图强的旗号暗暗进行抓权夺势的!这样的悲剧,只要父皇在世一天,就决不会让它在大吴境内上演!父皇不能留给你一个干弱枝强、尾大不掉的朝局让你像前朝废帝刘协一般受制于强臣啊!陆逊他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忠心不二,可是谁能担保他将来势力膨胀之后不会变成我吴国的“司马懿”呢?司马懿在魏国亦是显得耿耿精忠,无疵可寻,然而父皇却探听到他们国内竟似也有不少公卿重臣要为他联名劝进九锡、相位。这样的苗头才是最危险的啊!父皇一想到这点,就不禁冷汗直冒。陆逊再能干、再厉害,父皇也要将他紧紧捏在自己的掌心而不能放任他把自己的翅膀养硬。但是,这些心里话,孙权又不好向孙登明说。于是,他便转换了话题言道:“登儿,你看到过我们江东水边渔夫所养的鱼鹰吗?它捕鱼的技能是最厉害的——一头鱼鹰,一天几乎能够捕到二三十条鲫鱼!
“你知道它为何会如此善于捕鱼吗?原来是那些渔夫饲养它时,硬是在鱼鹰的脖子上系了一条小绳,缚得不松不紧,只让小鱼儿通过食道。这样,便能永远保持鱼鹰半饥半饱的状态以激其拼搏进取之气!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才使得我们江东鱼鹰成为最善于捕鱼的鱼鹰。”
孙登慢慢地听着,脸上不动声色,也不好与父皇公开争辩什么,就在心底暗暗想道,难怪父皇您自赤壁之役、夷陵之战后再无大的胜利,原来您是这样一直卡住了陆逊他们的“食道”,让他们只能取小胜而不可建大功……可是,这样的做法,究竟又能获得多少实效呢?万一将来真有司马懿那样的一条“巨鳄”来袭,您手下那些习惯了捕食“小鱼”的将领们还能够应付得过来吗?
“陛下,安汉将军李邈守在宫阙门口递上了一道奏疏,请求陛下及时阅办。”黄皓将一本奏折双手高举齐额,呈到了刘禅的案头。
两眼哭得早已肿成红桃般的刘禅停住抽泣,翻开那封奏折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邈奏曰,吕禄、霍禹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帝岂好为杀臣之君?直以臣惧其逼、主畏其威,而裂隙萌生。诸葛亮身仗强兵,独领三军,狼顾虎视,五大(五大,谓太子、母弟、贵宠公子、公孙、累世正卿也)不在边,愚臣常为社稷而危之!今亮殒没,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且请陛下不必过哀,并召回李严辅政安国。
刘禅阅罢,脸色慢慢变了,双眉也拧了起来。黄皓看去,却见刘禅并无自己先前所想象的那样情绪激动。他只是紧咬着牙关,提起笔来,在奏折右角上批了一行红字:“转蒋琬、费祎、董允等众卿共阅。朕意以为李邈奸心猝萌,妄攻元勋,指鹿为马,诬罔天下,实不可忍!拟判斩立决!”
瞧到这段批示,黄皓心头一颤,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他转念一想,便收起了李邈那道奏疏,又向刘禅呈上了另外一本,道:“陛下,这是费诗、孟光等大臣们联名撰写的为诸葛丞相请求立祠纪念的奏疏。”
“立祠纪念?”刘禅面容一动,蹙眉沉吟片刻,缓缓答道:“这份奏疏就搁在那边吧。你且替朕传诏下去,就说朕要罢朝七日,为相父素服发哀,亲临守丧。”
“诺。”黄皓轻轻地答了一声。他趁着刘禅闭目养神的空隙,又款款言道:“奴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您从此可以亲政自决了。”
刘禅闭着眼睛,并不答话。
“依奴才之见,陈祗素来侍奉陛下甚是恭谨得力,您不如将他……”
“闭嘴。”刘禅眼也没睁,冷冷言道,“朕意已决,朝中自此废除丞相一职,任命蒋琬为尚书令兼司徒,费祎为尚书仆射兼司空,姜维为骠骑大将军。”
“陛下,请恕奴才直言,这是诸葛丞相生前为了自固其名望而在朝政上的私心布局,您……您真的要按照他的这个意见去办?”
刘禅霍然睁开双目,寒光凛凛地射向他来:“黄皓!朕告诉你,朕自从十多年前先皇驾崩辞世之时起,就已经完全懂得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害朕,但相父他绝对不会!朕听他的话,总是不会错的。还有,你今后说话也要小心着点儿——阉宦妄议朝事者,依祖训是要诛除九族的。”
“哎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黄皓听了,不禁吓得脖子一缩。
瞧着黄皓这副模样,刘禅不由得“扑哧”一笑,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别怕,别怕,朕这话是吓你的!像你这样伶俐能干的奴才,朕哪里舍得砍你的头哟!陈祗嘛,朕也是有所考虑的。朕和蒋琬他们先通一通气,就让他出任吏部尚书一职吧!”
一面晶亮如水,莹然剔透的黄铜圆镜上,清清晰晰地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