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苍穹,静静低垂。
星光洒满那精雕细琢的俊秀面孔,那眼中流露的仿佛不是人间神色。
王遮山两颊泛着泠泠冷光,缓缓转身,默默摇了摇头。
鞠公子缓步上前,手中玉箫泛着青色光彩,流动着幻然妙色,红缎锦盒在另一手中闪耀着金线绣织的绝美光芒,灼灼悦目。
“你这人倒有趣!”他缓缓来到王遮山面前,一手摇晃玉箫,一手托着红缎锦盒,淡淡笑道:“忽而哭,忽而笑,真是难懂!”言毕兀自摇头,星目闪动。
王遮山因听到此言,不由一怔。他忽的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这人也很有趣!一条鱼,天涯海角追!”
鞠公子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叹气道:“难得两个天下至怪之人相遇,不如同去喝酒,如何?”他说着,将玉箫斜插腰间,抿嘴笑问王遮山。
王遮山纵然是愁肠百结,听他此言,亦觉豪气万丈,十分痛快,不由朗声笑道:“好!”
二人互相瞧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旋即并肩大步往嘉兴城内去了。
天幕间涌动着泼墨般的幽暗黑色,月亮冷冷挂在远天,二人奔进嘉兴高拔的南城门之时,早已是灯火阑珊,人烟稀落,城门即将关闭。
嘉兴街道,已经亮起辉煌灯海,火树银花,熠熠夺目,灿烂光焰,映亮苍穹。
此时,星空却暗淡了,每一颗星,仿佛都消失了。
王遮山再也望不到那寒星点点,忽觉失望,不禁摇了摇头。
身边的鞠公子,正与他并肩前行,双目映满了古旧街道两侧那长龙般流动的灯火。
他转脸瞧见王遮山摇头叹气,不由皱了皱眉头,奇道:“你叹什么气?”
“我叹城中灯火太亮,星空却看不到了!”王遮山抬头望了望空旷幽暗的夜空,叹气道。
鞠公子亦仰头望向遥远的暗淡夜空,遂牵动嘴角,淡淡笑道:“你说得不错!”
“若看星空,还得在那漆黑莽苍!”王遮山叹道。
“嗯!”鞠公子点了点头,忽的笑道:“这城中哪家的酒最好?”
“不霁楼!”王遮山毫不犹豫道,几乎脱口而出。
“走?”鞠公子浅浅笑道,清秀俊美的面孔一阵欢快。
王遮山见他展颜一笑,居然忽觉非常轻松,不由心道:杯酒人生,何苦怅惘?遂朗声笑道:“走!”
鞠公子跟着王遮山,走了一阵,不久便来到不霁楼门前。
红灯摇曳,“不霁楼”三个金字端端落在那乌青的门匾之上,闪耀鎏金光芒。
一对门联,依然写着“非仙亦仙,不乐也乐”。
鞠公子认真瞧了瞧那八个字,拊掌笑道:“说得好!”
王遮山爽朗一笑,亦觉神思一清。
当真是“非仙亦仙,不乐也乐”!
人的本性,本如同那天然璀璨的星空;时间混沌,却恰好那人为而成的灯海。
灯海终究湮灭星光,有灯火的地方,星光总是暗淡。
江湖就是王遮山的灯海,任他星光灿烂,亦难逃暗淡淹没的命运。
只有于绝对漆黑中,星空才会夺目闪耀;只有于纯粹静默中,人性才会闪烁光芒。
扭曲的不是人间,却是人性。
王遮山黯然销魂,思绪万千,不由皱起眉头。
“请!”他想着,伸出手做出“请”的动作。
白袍招展的鞠公子,腰间闪烁着一杆光华奇美的靛蓝玉箫,一步踏进那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不霁楼,便立刻引来无数侧目赞叹。
不霁楼内,缭乱的人海忽然安静了一刻,所有人都望着这赫然出现的华服公子,惊叹于他姿容瑰伟,华丽天成的绝代风貌。
王遮山那向来为人称道的英俊姿貌,此时却瞬间淹没在鞠公子那令人慨叹的瑰丽奇伟之中。
人间竟有如此奇绝风采?
这时候,堂中店伙见清早便不告而别的王遮山终于归来,慌忙迎上前将他二人请到二楼雅间。
露毓却已经担心了整整一日。
清晨,她如常登上楼梯,前去收拾王遮山夜夜豪饮留下的残杯冷盏,却发现他居然早已扔下了飞白刀不知所踪。
那一刻,露毓陡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王遮山显然已经孤立于路的尽头,面对着瀚海般干涸无垠的绝望。
此刻,焦急万分的她,陡然听店伙说王遮山不但已经回来,还带回一个俊美的公子,顿感心中一宽。
然而,待她自后院赶来之时,王遮山却已经与鞠公子转过楼梯,进了二楼雅间。
仰头望着雅间门上那低垂的布帘,露毓攥着冰冷的木梯扶手,不由苦笑摇头。
王遮山啊王遮山,你终于回来了。
她凄凉地想,纵然是死了,她也无法放弃王遮山。
这不过是千般轮回中一个早已定下的宿命?
“你喜欢什么酒?”雅间内,靠窗落座的王遮山笑问道。
雕花木窗开了一扇,冷风送进一阵寒,亦送进一阵街边嘈杂。
鞠公子将锦盒往桌边轻轻一放,瞧了眼窗外灯火摇曳的街道,回身微微一笑道:“女儿红!”
“十八年的女儿红!”王遮山朗声对店伙道。
雅间内,美酒空了一坛又一坛;长街上,灯火灭了一盏又一盏。
后半夜,冷风倏忽钻进屋内。
王遮山与鞠公子,二人均是不言不语,只是一味豪饮,仿佛各自沉浸于遥远的回忆之中。
这一刻,整个嘉兴忽然安静下来,不霁楼终于打烊了。
王